但是戰府的頂樑柱一死,一切都走樣了。
兄弟鬩牆,妻妾爭寵,嫡庶不分,寵妾與正室平起平坐,庶生子女意圖取代嫡生子地位,手段百出的謀奪,長年在外征戰的父親鞭長莫及,整個戰府被搞得烏煙瘴氣。
一年後,他出了意外。
那一次他雖然受了傷,但有驚無險被人救了,在秘密養傷期間他細細琢磨,想通了一些事。
回府後,他杖斃了兩名小廝,一個守門婆子,四名伺候的大丫頭死了三個,外院的下人發賣了二十餘名,爺爺生前撥給他的二十名暗衛也有三名成了無頭鬼,頭顱與屍骸扔到幕後主使者床上,嚇得那人終於安分了幾年。
他不是不懂反擊,甘於受制,狼再小也有獠牙,身為嫡長子有什麼好爭的,日後整個戰府都是他的,他沒必要跟著一群跳樑小丑胡來,他們再張狂也沒幾日。
只是其中的牽涉甚深,他不得不出手,以雷霆之勢重壓,讓心懷不軌的人明白他沒那麼好打倒,想對他動手得掂掂斤兩,沒有絕對的把握不要輕舉妄動,他會殺得他們片甲不留,一如戰場上的血洗。
「有人疼的孩子是有福的……」
她本來也是有人疼的,只是如今和幾個哥哥的關係越來越疏離了。
大概是住的遠的緣故吧,才會造成今日的不疏不親。
為了更好的發展,梁寒玉早幾年就搬到縣城住了,為了她的棺材鋪生意忙得沒空回村子,少了朝夕相處,感情就淡了。
梁家三兄弟仍住在村子裡,除了老三梁南得往城裡送木料,一個月會到城裡好幾回,梁智、梁勇則很少入城,一心放在他們的養殖業,兄妹四人已經很久沒一起碰面了,坐下來聊聊家常。
而且她大哥、二哥成親以後,一切以他們自己的家為主,和她的往來也變少了,三、五個月沒見到面是常有的事。
二嫂還好,傳統的鄉下婦女,話不多,內向靦眺,凡事以夫為天,她將她的雞捨與魚塘留給他們看顧,如今也是地方上的大戶,收入頗豐,不用再看天吃飯。
但是大嫂的為人卻有些小氣、愛計較,長得還不錯的她總認為低嫁了,梁寒玉將養豬、養羊的活交給她大哥,以及幾十畝田地的耕種,大嫂猶不滿足的想將梁寒玉的房舍給霸了,還垂涎她三哥目前接手的木料廠。
梁寒玉相當有遠見,她開棺材鋪、葬儀社,義莊所需的物件采自給自足,豬羊魚鴨等喪家桌上的祭品,自產的蔬菜成了素齋,做棺材所用的木頭由自己把持著。
一開始,她就做好完善的準備,先把地基打好了,有糧有銀心不慌,不怕同行打壓,她的成功不是一夕造成的,而是用了很多年的功夫去累積,同時也為她的哥哥們尋了好出路。
只是銀子賺多了,人心也會跟著改變,老婆、孩子,熱炕頭才是男人想要,再加上枕頭風一吹,哥哥們自然為更親的自家人打算。
「你看我哪裡像個孩子。」戰鐵衣倏地伸出手,鉗制住細白皓腕,將微怔的小女人拉近,目光冷銳。
「仗著力氣大欺負對你有恩的弱女子,戰將軍好有男兒氣魄。」她不驚不懼不掙扎,盈盈水眸與他對視。
「我叫戰鐵衣。」他不喜歡她用那種嘲諷的語氣喊他。
「那又如何,我叫梁寒玉。」她不馴的回道。
「我允許你直呼我全名。」這是她的榮幸。
梁寒玉很想翻白眼,手往他額頭一敲,告訴他別把自己看得太高。「你要棺材嗎?預定有折扣。」
「什麼意思?」他黑眸一瞇。
「因為你看來離死不遠了,印堂發黑。」趁他還活著時趕緊談妥生意,免得他死在外地她賺不到他的錢。
「你會看相不成。」他一嗤。
「人之將死,必生異相,瞧你今日多反常,肯定時日不多了,少將軍節哀順變,人生自古誰無死,你不過早一步離了這具臭皮囊,你好死好超生,不必留戀人間榮華……」
「你胡說夠了沒,再沒一句人話我就讓你開不了口。」戰鐵衣因為她一番嘲弄而惱了,手心力道不免重了些。
「放……放手,你捉痛我了,你忘恩負義,虧待恩人……」吃痛的粱寒玉氣得拍打他手臂,逼他鬆手,但她有些後悔一時的衝動,因為痛的是她的手,他看來顯瘦的臂肌硬得像石頭,她整片手掌都拍紅了,真是自討苦吃。
「我的命是你救的?」他挑了挑眉,微鬆了鬆手,似在嘲笑的說,「你不是不承認,何來恩惠。
胸口堵著氣,她粉唇微噘。「起碼救一半,要不是我,你就真的死定了,活活悶死在棺材裡。」
「那你要我怎麼報答?」救命之恩大過天。
她偏過頭,模樣俏麗可人,掙扎著將手抽出,未果。「今生無以回報,只好以身相許……」梁寒玉說起經典名句,故作思考。
「你要我以身相許?」他好聽的醇厚聲音微揚。
她大大的歎了口氣,非常失望的搖頭。「你這人太心浮氣躁了,怎麼在變化莫測的前線與敵軍對陣,你要有耐心,聽我把話說完,別太激動,又把傷口給繃裂了。」
「難道是我誤會了你的意思?」他始終不放手,指腹傳來的柔膩觸感柔細而水嫩,一如他吃過的豆腐腦,滑而不膩,瑩白如玉。
「當然是少將軍你誤會了,寒玉身為小小的民女豈敢高攀,朱門難入,我有自知之明,我是天底下最俗氣的人,用黃金白銀打發我就好,我不會挾恩以報的。」
一提到銀子,她雙目熠熠生輝。
君愛江山、愛美人、愛權勢,她偏愛財,銀子是她的命。
這性格……這話語……真像「她」。戰鐵衣的眸光一黯,因她惜財如命的模樣而想起某位多年不見的故人。
「她」也一樣要他以銀子抵恩情,不談救命之恩。
「你認為要多少才夠?」
她不說價碼,由他自定。「那要看你覺得自己的一條命價值多少,我見識少,不好估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