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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5 頁

 

  雁西準備好的迎客開場白當場作廢,她無奈直言:「是,我想我長得和另一位方小姐很相像,對不起,讓您受驚了,我姓馮,和方小姐沒有任何親屬關係。」

  來客定睛再瞧,暗暗鬆一口氣,乾笑兩聲,「當然、當然。乍看是像,仔細看就有差了,馮小姐看起來比較——」他快速地瞄了雁西上圍一眼,接下來的評價不太適宜對初見面的異性明言,他明智地噤了聲,很快從身上掏出一張名片奉上,堆起笑容,自我介紹起來:「我姓張,張立行,是君易的工作夥伴,我來看看他,請問您是……」

  「我是范先生的家務助理,我姓馮。」

  張立行眉一揚,忍不住低喃:「家務助理?這傢伙難道真的不行了?」

  雁西抿著唇閱讀名片,忍不住朝男子身上掃了兩下——是科技公司負責人哪!

  現在真是新貴頻出的年代,人人都能創業。她對這個行業相當生疏,沒有半點基本概念,不過瞧張立行眼神機伶自信,身段柔軟,也許真是個人才。

  「咦!這裡恢復原狀了?」張立行隨著雁西進入屋內,空氣中飄散著地板蠟的芳香氣味,客廳整理得井井有條,光線充足,頹敗之氣一掃而空。

  一個月前他造訪過這裡,當時的印象是大吃一驚。他對個人內務是否凌亂無章並無太多意見,畢竟公司裡最有創意的兩個設計天才辦公室都像被手榴彈肆虐過,只要從門口望進去,各種參考數據、玩具模型、文件書本,堆棧成山或散落一地,歸檔的資料只有他們自己清楚埋在哪個角落。

  但沒想到范君易更上層樓,原本優雅的客廳搞成瓶瓶罐罐充斥的資源回收場就罷,偶有零星蟑螂螞蟻橫行地板勉強也可接受;但向來意氣風發、俊秀有型的優質男人把自己整治得邋遢粗魯、酒氣沖天,就真的讓張立行冷汗直流,不得不採取緊急措施了。

  通知范家是第一要務,暫停范君易的職務勢在必行。范家如何幹預他並不清楚,畢竟那位總是代表範老太太出面的劉女士看起來行事老到,頗讓人放心,現下情況粗看似有好轉,證明他當初的決定是正確的。

  「他今天還好吧?」心情輕快了,張立行不自覺朗聲問。

  聽來客語氣,顯然對范君易近況知之甚詳,雁西不便隱瞞:「不太好。范先生正生著悶氣呢。」

  「生什麼氣?」

  「刮鬍子刮得不開心。」

  「……這樣啊。」張立行撫了撫下巴,忍不住技巧性地打量起雁西。

  真是奇妙啊!兩個完全沒有關係的人竟能如此神似,不過反覆覷看,個別的氣質實有差異。這名馮小姐眉眼間少了些媚態,注視他人的目光直接坦然,長髮胡亂紮在腦後,不甚講究細節,膚色接近健康的蜜糖色,明顯不忌諱陽光洗禮。無法忽略的是,她有一副居家服掩不住的姣好身段,和方佳年的纖瘦大不相同。

  「你是他僱用的?」張立行問。

  「是范老太太。」

  「他無條件接受?」

  「他沒辦法反對。」

  張立行笑了,這女子態度認真,說話倒很有意思。

  「他最近還在喝酒?」

  「沒了。」

  「……你是說,他戒酒了?」

  「不,是喝不到了。」加上神經性反胃。

  「喔……」聽出了趣味,張立行抬眉,指指天花板,「我到樓上看看他。」

  范家果然有一套,看來頑固的范君易最近是服貼了,只是這位馮小姐甚為年輕,怎可能輕易制服范君易?

  愈想愈不對勁,朝樓梯拾級而上,沿著走道尋至臥室,房門大敞,張立行已經瞥見范君易頎長的身影在梳妝鏡前晃動。他慢慢靠近,發現范君易眉頭深鎖,正以棉花棒蘸藥膏塗抹腮上的傷口,不禁咧嘴笑道:「怎麼,太久沒刮鬍子,生疏了?」

  范君易從鏡裡望見張立行,也不驚訝,冷哼:「你相信嗎?我連不刮鬍子的自由都沒有。」

  「你氣色好多了,這是好事啊。」

  「好不好我心裡有數。」

  范君易雖消瘦許多,然而儀容周正,不聞酒氣,衣衫泛著清香,口條清晰,精神正常,只是滿臉說不出的怨忿,像頭無處宣洩的囚獅。

  張立行呵呵笑了兩下,轉移話題:「樓下那位馮小姐真令人驚訝,像極了。」

  「哪兒像了?連五分都不到。」范君易賭氣似地驟下結論。

  張立行明智地閉嘴,尷尬片刻後,他擠出理解的笑容道:「都過去了,像不像其實已經不重要了,佳年的事大家都很遺憾,你的心情我明白——」

  「你怎麼會明白?」范君易轉身面向他,「不過,我並不期待別人明白,你不必感到抱歉。今天怎麼來了?」

  看來他太過樂觀了,張立行私忖,范君易的改變只是表象,他懨懨自棄,思緒緊扣住消逝的昨日,說話尖銳,全無半分輕鬆,這段深居簡出的穴居日子,他並未得到真正的寧靜。

  「來看看你。」

  「是為了公司的事來的吧?」一語道破,范君易一點社交的餘地也不留。

  張立行斂起笑意,搓了搓手,語重心長道:「聽好,我們是朋友兼夥伴,關係不比一般,我就有話直說了。你必須明白一件事,無論發生什麼事,地球仍在旋轉,所有人都得繼續走下去,這是改變不了的定律,你別以為——」

  「我辭職。」范君易斷然接口,「就這樣吧,你找個人接替我,不必為難了。」

  張立行至為駭異,「你這是什麼意思——」

  「就是這個意思。公司還要運轉,你不須遷就我,時間也差不多了,我理解你的難處——」

  「你若是理解就不致於輕易放棄,當初我們是怎樣努力過來的——」

  「當初我不知道會有這樣的結果。」

  這句話阻斷了張立行的勸解念頭,兩人面面相望,不再言語。

  言語經常織就更高的圍籬,他們選擇了沉默。沉默也許會換來多一點諒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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