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替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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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得找點事做,不該坐困愁城,即使百般煎熬,該做的事還是不能偏廢,一忙,煩心事也許就忘卻了。

  隨意漱洗完畢,她換上外出服,背上背包,刻意避開妹妹視線,不讓妹妹目擊憔悴容顏,匆匆交代一聲,「我出門了,今天會去看媽。」

  奪門而出後,雁西鬆了口氣,抬頭望見無雲長空,暖風吹拂,有個鄰居親切地向她道好,她努力綻笑,感到人生其實也沒那麼糟。

  尋思一會,她穿越馬路,上了一輛剛到站的公車,搭了五站的距離便按鈴下車,繞著巷子左彎右拐,在一間大門漆成草綠色的咖啡館前止步,推門進入,目不斜視,直接挑了吧檯熟悉的角落入座。

  尚未開口,吧檯內的服務生很快遞上一杯黑咖啡,雁西調整一下坐姿,開始直視前方,注視吧檯內一名年約三十、頭上繫著深藍色頭巾、忙得不可開交的高大男子。她端坐在高腳椅上,緊盯著男子,神情堅定,男子儘管忙碌,得空會朝雁西快速瞥看一眼,再回頭繼續燒煮咖啡。

  雁西看似溫馴,某方面其實擁有常人不及的執拗,並且發展在一般人不可解的事上。她擅長等待,相信堅持到底,事情一定會產生變化,而且是朝向她想望的方向發展。

  雁西有力的注視幾近盯梢,很難不被目標察覺,但男子面無牽動,線條如雕塑般冷硬,缺乏服務業的體貼周到,全無搭理雁西的意思。

  吧檯內服務生們進進出出,偶而覷看一下雁西,除了新來的工讀生小妹會替她斟滿水杯,全體服務生已習慣雁西奇異的存在,識趣地不多發一言。

  連續兩個月,雁西只要有時間,哪怕只能掙出半小時,她都會上門光顧。

  她只挑吧檯高腳椅入座,不拘哪個方位,主要能近距離觀察吧檯內的動靜,她恆常點一杯美式黑咖啡,不加糖或奶精,不搭訕服務生,不滑手機螢幕,單純只是注視。

  男子外形粗邁,T恤包不住全身怒張的肌肉,十分健壯,習慣性地沉默寡言,偶而吧檯秩序失調,他亦不大出言訓斥,只是翻個白眼,流露不耐表情。他固守吧檯,未著店服,指揮若定,以不折不扣的老闆姿態管理內外場。

  男子的確是老闆,員工們和相熟的顧客都喚他綽號「老大」,但雁西從不叫他老大,雁西只喚他「湯老闆」。

  這幾天雁西嚴重缺乏胃口,進食得少,腸胃不太對勁,她枯坐了一小時,咖啡只啜飲了幾口。她看看表,對湯老闆道:「麻煩一下,剩下的咖啡替我裝外帶杯。」

  湯老闆依言轉向雁西,並不看她,逕自伸手取杯,垂眼默默將八分滿的咖啡汁液倒進紙杯,蓋好杯蓋後遞給她。

  雁西拿了咖啡,在吧檯上放下一張百元鈔,湯老闆見狀,立刻推回鈔票,悶悶地開了口:「不用了,算我的。」

  雁西納悶地掃了他一眼,並不領情,「省省吧,我們之間的債又不是幾杯咖啡就可以一筆勾銷,你還是盡快告訴我答案吧,我明天再來。」

  湯老闆面色一變,雁西抓起背包背上右肩,頭也不回地走出咖啡館。

  低首走了一段街路,一轉角,一股涼風迎面吹襲,雁西深吸了口氣,不適感減輕了一些。她再看看表,跨步疾走,往五十公尺開外的捷運站入口邁進,未發現路邊一輛黑色房車迅速跟隨駛近,車子按了兩聲喇叭,雁西不經意瞟了一眼,立時止步。

  電動車窗在她身邊徐徐降下,雁西不必從洞開的窗口往裡探看車主,心裡已有數。她考慮了一下,毅然拉開車門,鑽進副駕駛座等候聆訓。

  「朱小姐。」雁西勉強招呼。

  駕駛人是一名年約四十多歲,透著幹練氣息的女人,名喚朱琴。朱琴側身而坐,左手搭在駕駛盤上,一襲剪裁優雅的黑色套裝裹著玲瓏的身段,精緻的妝容一絲不苟,但眉眼勾畫得過於犀利,以致斜睨著雁西時,雁西忍不住別開臉。

  兩人無言了幾秒,朱琴張開朱唇,先發制人,「你整整三天不接電話也罷,我的公司就在對面,人都到這附近來了,上門聊個幾分鐘不會礙著你的事吧?」

  雁西垂著頭,手指纏絞著背袋上的細繩,支吾道:「我有其它的事……」

  朱琴勾起唇角,「其它的事能比范先生這事還重要?」

  「……」雁西不自在地望向窗外。

  雁西躲在家中禁閉了三天,也掙扎了三天,始終舉棋不定。今天終於振作了精神,邁出家門前進咖啡館,進行她和咖啡館老闆的「寧靜」對峙,原本想接著到安養院探望母親,不意竟讓身邊的女人逮個正著,終究不得不面對這個令她進退兩難的局面。

  「范家找你找得很急,你必須馬上過去。」朱琴也不拐彎抹角,直言道。

  「我想……」雁西長長呵了口氣,微微偏過頭,艱難地說出鯁在心中的決定,「我不能再見范先生了。」

  「為什麼?」朱琴不動聲色。

  「我做不來——」

  「做不來?如果做不來,范家不會再找你。」

  「真的做不來……范先生他——」雁西耳根瞬間爆紅,雙眼潮濕,纏在指頭的繩線越繞越緊,「他——我沒想到他——」她囁嚅著說不出口,為難的模樣簡直像是有人拿把槍抵在背後要她上台參加髒話比賽一樣。

  朱琴是明眼人,瞧出了端倪,哂笑道:「馮小姐,你可是簽了合約的。」

  雁西愕愣,看向女人,從那張職業化的冷淡臉上找不到一絲同情,「可是朱小姐,從頭到尾,您都沒有提到范先生會——會失控。」她頓了頓,終於找到較不露骨的辭彙,「我的工作,並不包括違反我意願的親密行為,這個案子我能力有限,我並非推托,可是這種失控——根本已經超越底線了。」

  勉強說完,雁西又低下頭,迴避朱琴的視線,她的整片耳根仍然熱辣辣,不用攬鏡自照,她的窘態說明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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