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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 頁

 

  雁西暗訝,揣想男人尚在夢寐中,不致於真的醒來。

  但不,男人似乎真醒了,眼睛越張越大,直勾勾瞪著她不放,甚至抽出枕在頭顱下的手臂,撐起上半身,兩人呈面對面之勢。雁西無可迴避,只能認了,擠出不自在的招呼笑容。

  「嗨!你醒啦?」她全身忍不住發怵。

  「你食言了。」男人眸光如炬,異樣地閃耀著,「我醒來你就不見了。」

  「我有事忙啊,現在不就來了?」邊說邊忍不住揪緊衣領。

  「是嗎?」男人將信將疑,又看住雁西好半晌,動也不動。融合了責備、熱切、渴求的凝視前所未見,不到一分鐘,雁西終於承接不住,敗下陣來,低下臉致歉:「好吧,是我不好,我保證下次不會再犯了。」

  「……」男人不語,伸出右掌,貼住她的頰,輕輕摩挲著。

  雁西至為緊張,開始正襟危坐,兩手放在膝蓋上不敢妄動。男人忽然捧住她的臉,湊上前細聞、端詳,像是要確定眼前是否所謂伊人,手指用力一遍遍捺劃過她的頰肉、耳腮;她又癢又痛,左右轉動著臉,躲開他粗糙的指頭肆虐。

  「一定是作夢,等我清醒了,你又消失了。」男人喃喃放開她,揉了揉眼窩,懷疑殘存的判斷力是否管用。瞇眼再看過去,女人果然還在,他決定相信自己的五感在酒精的浸潤下終於回饋了他,把思念的女人再度活靈活現送上門來。

  男人低頭抓起地上的半瓶酒,旋開瓶蓋,仰頭對著嘴直灌。

  雁西想也不想,立刻奪下他手上的酒瓶,喝叱:「不能再喝啦!」

  男人沒料到幻影也會阻止自己喝酒,不可思議,愣了幾秒,竟咧嘴笑了,露出一口整齊的白牙,讓他添了幾分人味,他說:「不喝你就不見了……」

  「不會的,我發誓。」她悄悄將酒瓶往沙發後藏起,「我就在這裡不走,等你下次醒來,我一樣在你身邊,請相信我。」

  雁西滿臉認真,眼神誠摯,也不管男人的神智是否能如常運轉,她大著膽子將雙手伸至他眼前,取信於他,「看吧,我的手腳整齊,我有溫度,我可以和你對話,我是活生生的人啊!」

  男人依言觸摸那雙手,不解道:「……為什麼要這麼說?你不是佳年,佳年不會再回來了。你是誰?」話到尾聲,已沉啞模糊,霎時的清醒讓男人神情轉為愁慘;他甩了甩頭,努力和自己的感覺對抗。

  那掩不住的絕望令雁西微有動容,她繼續勸解:「只要你願意相信,我就是佳年;你不清醒過來,怎麼知道我說的是真是假,你不想和我賭一把嗎?」

  近不盈尺的距離,歷歷在現的面容和身影,男人被說服了,或者說,他被內心深處的渴望和血液裡的酒精說服了。現實總是催人老,糖衣毒藥起碼可以讓下一刻容易多了,而他不過是要安然度過太陽升起的每一朝,何必為難自己?

  他彎起唇角笑了,握住雁西溫暖的雙手;她的手指細長堅韌,和男人記憶中的另一雙手觸感必然有所差異,但他顯然刻意忽略,緊緊扣住不放,表情是抉擇後的釋然。

  這樣就好,雁西想,這樣就好,慢慢來,清醒是第一個步驟,她無法和神智不清的人對話;再來是平靜,男人必須平靜,一切才能順利進行。

  她讓對方包覆住自己的雙手,漸漸緊縮成拳,有點疼,雁西忍耐著不作聲。

  男人持續看著她,不說話,然後,再一次出乎雁西的預料,他猛烈一扯,將她環抱入懷。她全然沒有防備,直面撞擊男人的胸膛;幾秒的昏眩,回神後她已然躺倒在地毯上,男人全軀覆蓋上來,開始熱吻著她。她驚駭莫名,又被撲面酒氣薰得思考停頓,被迫進行著情人間的深度濕吻,直到一隻勁道十足的手扯開她的衣領,揉撫她的左胸,失序的腦袋終於在警鐘敲響後及時反應。

  她騰出一手隔在兩人之間,抵禦住他的侵襲,匆促哄慰:「等一下,我們先說話好不好……我還有很多話想和你說,你先讓我起來……你好重,我不能呼吸了……」

  這些話並未收效,雁西在肢體搏扭間瞥見男人的神情,那是排除一切,陷溺在自我意識中的神情,彷彿藉著雁西進入他追尋的幻境,充耳不聞外界的干擾。

  「佳年……你騙了我……」越來越過火的愛撫讓雁西不停受到驚嚇,惶恐中,她不禁自問,如果再讓事情重演一次,她還能自圓其說純屬意外,再若無其事地踏進這塊地方,繼續面對頻頻失控的男人嗎?

  只一瞬,她有了答案,奮力掙脫出一隻手,朝身邊的茶几胡亂摸索,無可辨識,她構著了一個恰盈一握的硬物,舉高,極力拉開一個使力的間距,咬牙擊向男人的後腦杓。

  立即見效,男人表情瞬間僵硬,動作停格,往一旁翻倒,再反射性抬頭掙扎了一下,呈大字躺平。

  她呆若木雞地看了看手中果肉塌陷、汁液流淌的蘋果好半晌,察覺到不妥,慌張地俯身耳貼男人的左胸,幸好聽得見心臟微弱的跳動聲。

  她坐直身子,長吁了口氣,抹了把額角滲出的冷汗,驚魂略定後,她偏頭察看失去意識的男人。

  不過是一顆新鮮的紅蘋果,尺寸是大了點,男人果真如此脆弱?

  「你這人——」罪惡感湧上,她忍不住抱怨:「真的很難相處耶,我真不知道該讓你醒著好還是睡著好?」雁西捧著腦袋,萬分苦惱不已。

  忽然想起,是誰說的,人與人之間的往來盈虧,怎麼算也算不準?

  她在心頭反覆盤算計量,漸漸懷疑,自己簽下的這份合約,是否根本就是一項蝕本差事?

  攤開在床上的行李箱很快便被衣物和日用品填滿。雁西動作俐落,只攜帶必要的物品,偏頭想了想,忙從置物櫃將一袋備妥的東西取出,塞進行李箱蓋的網袋中;但內容物太擁擠,試了兩次行李箱蓋都無法順利闔上,在一旁觀看良久的妹妹雁南發現到異樣,歎口氣,走過去阻止雁西以土法捶打箱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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