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幾日的路程,他和師父已於今日傍晚來到京城,在一間飯館用過晚膳之後,投宿於城裡的客棧。
由於時候不早,師父打算明日上午再到薩家去,可他一個人在客房裡心煩意亂,忍不住出來透透氣。
本來他只是打算在京城附近隨意晃晃,然而心裡卻莫名地對薩家在意起來。想著不知道那是什麼樣的地方?不知道那裡頭住著什麼樣的人?他的胸口便有種強烈的情緒湧動著,讓他按捺不住地想來一看究竟,而在向一名路人打探過位置之後,便獨自前來。
這裡,就是「那個人」的家?
薩君飛瞇起了黑眸,居高臨下地俯瞰腳下的一切,就見這間府邸十分寬敞氣派,有著假山池泉的偌大庭院裡花木扶疏,而雕樑畫棟的樓閣更是充分顯露出屋主的富裕闊綽。
哼!就算坐擁金山那又如何?連個甫出世的親生孩子都狠心遺棄了,還能期望「那個人」是個品德高尚的商賈嗎?
薩君飛在心底冷哼的同時,看見一名婦人從迴廊的另一頭走了過來。
定睛一瞧,那婦人約莫四十來歲,從她的衣著打扮以及身邊跟著丫鬟來看,該是師父口中的薩夫人——呂麗萍吧?
即使「那個人」已經下葬了,說起來離他去世才不過兩個月的光景,然而從薩夫人的神態卻瞧不出半點悲淒,她身上甚至佩帶了許多珠花首飾,顯然還挺有梳妝打扮的心思嘛!
哼,也是,「那個人」對自己的親生骨肉都能如此無情無義了,又怎麼配得到身邊人真心誠意的對待?
這一回,薩君飛不只在心底輕哼,甚至還忍不住冷嗤出聲。
一名有些功夫底子的家僕隱約聽見了那聲響,疑惑地轉頭察看究竟。他瞪大眼睛打量了好一會兒,才在幾乎以為是自己錯覺的時候,赫然驚見立於樹上的那抹挺拔身影。
「什麼人?!」家僕立刻大聲問道。
附近的幾名下人聽見這叱喝,全都聚了過來,而呂麗萍也停下腳步,防備地瞪向樹上的薩君飛。
逆著月光,他們沒辦法瞧清他的臉容,只能隱約看見一抹頎長勁瘦的身影。
「哪來的大膽竊賊?還不快點束手就擒!」
大膽竊賊?束手就擒?呵,有趣!
薩君飛冷笑了聲,俐落地一躍而下,昂然矗立在眾人面前。
他沒有蒙面,也沒有試圖閃躲或遮掩,更沒有半點侵入者被發現的狼狽或心虛,那昂然無懼的神情,反倒比一旁神態緊張的眾人更像主子。
面對他渾身散發出來的強大氣勢,下人們的心底都莫名打了個冷顫,一個個僵立在原地沒有動作。
呂麗萍見狀,不禁咬牙氣罵:「你們在發什麼愣?還不快點把這個大膽竊賊抓起來!」
儘管眼前這名男子看來不像省油的燈,可是仗著府裡家僕眾多,她也不覺得有什麼好怕的。
在她的叱令下,五、六名家僕總算回過神,謹慎地邁開腳步,緩緩朝薩君飛圍靠過去。
薩君飛依舊文風不動,冷冷地道:「你們若是膽敢動主子一根寒毛,就等著滾出薩府,回家吃自己吧!」
主子?!
這個出乎意料的稱謂,讓所有人都驚疑地愣住了。
薩君飛勾起嘴角,似笑非笑地直視著呂麗萍,那神情看起來帶了點嘲笑,甚至還隱約帶著一絲挑釁。
「倘若我的消息沒有錯,此刻薩家的家產全都歸我所有,而你們此刻正待在我的地盤上。」
他並沒有改變主意,依舊不打算接受「那個人」的一切,此刻他之所以會這麼說,只不過是想瞧瞧呂麗萍的神情罷了。
呂麗萍如此善妒跋扈,連自己的表妹都不見容,如今結縭了數十年的夫婿,臨終之際竟決定將所有的家產全部贈與夫婿與表妹的私生子,她的心裡肯定極度不甘吧?
聽了薩君飛的話,呂麗萍的神情一變。她瞇起眼,重新以一種充滿防備與敵意的眼神打量他。
「你……難道你是……」
「薩君飛。」他大大方方地報出自己的名字。
聽見這三個字,呂麗萍的反應果然如薩君飛預料中的精彩。
她狠狠地倒抽一口氣,臉色一陣青、一陣白,表情甚至變得有些扭曲了。
震驚過後,呂麗萍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她目光憤恨地瞪著薩君飛,尖銳地提出質問——
「你怎麼證明自己的身份?還有,誰說老爺要將所有家產全給你了?」
她當然知道薩忠明那個老糊塗在臨終前,決定將龐大家產全送給當年他和她遠房表妹李如兒的私生子,這件事讓她氣得幾乎咬斷銀牙。
儘管自己過去並未為薩家生下半個男丁,但卻有個女兒薩蘋兒,已於幾年前嫁給城裡一名經營茶葉買賣的商賈。
幾個月前,老爺染上重病,她心想將來家中的一切理所當然的該由女婿來繼承,想不到那老傢伙竟然擅自作出讓她憤恨不平的決定!
更惱人的是,薩忠明肯定知道她會反對到底,竟瞞著她親筆寫下內容相同的三份遺囑,其中一份在他斷氣後,由總管德叔遵照他生前的囑咐當眾宣讀。
至於另外的兩份,其一已由某個下人送去給薩君飛,另一則已交給了與薩忠明頗有交情的官府章捕頭,據說還同時附上了一封書信,表明倘若她不肯將家產交給薩君飛,屆時將請章捕頭出示他那份遺囑,強制執行他的遺願。
這樣的安排簡直防她像防賊似的,事先對她的保密功夫更是做得滴水不漏,叫她怎不惱恨萬分?
儘管她的娘家財力豐厚,在京城近郊更有一幢屬於她的別館,即便她不靠薩家的家產,也能過上不愁吃穿的日子,然而,要她眼睜睜看著龐大的家產被李如兒那個賤人的私生子給獨佔,她如何能甘心?
面對呂麗萍尖銳的質問,薩君飛的神色不變。
「要證明?那還不簡單?」他從身上取出一封信函。「這是『那個人』親筆立下的遺囑,總不會有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