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止在火塘的另一邊坐下來,享受著火塘上散發的暖意。
「你有沒有想過如果繼續把窖的鹿往家裡抓,院子就快不夠放了。」他微瞇著眼,五官都放鬆了。
這麼大一件事她怎麼給放在腦後了?
什麼悠閒犯懶頓時一掃而空,鄔深深失去了泡茶吃零嘴的閒情,她起身進了自己的房間,爬上炕頭,把迭被和枕頭往旁一挪,打開立著的小炕櫃,再把收著不多的衣物都扒拉出來,將存錢的罐子從最角落的凹處拿出來。
戰止喝著不知第幾杯茶,清楚的聽到她在數錢的聲音。
他的嘴角不自覺地往上勾,不知為何,他極喜歡她這樣的性子,就連叮叮噹噹、不絕於耳的銅板聲都不覺得吵了——
昆董明白這位新主子對她們還談不上信任,收容她們,其實是逼不得已。
她告訴秋嬋切莫心急,只要把分內的事都做妥當便是,就當她們每回出的任務那樣。
原先想極力表現的秋嬋點點頭,昆堇個性沉穩,向來比她多三分細心,她只要聽話辦事,不會錯到哪裡去。
鹿抓來了,鹿食是重要之重。
鄔深深讓戰止上山,替她從草甸子打來小葉樟草,從樹林採集柞樹葉,當成捆成捆的樹葉堆在院子時,這兩個動作利落的姑娘也不用人差遣,用柴刀細細的給剁了。
不只如此,她倆只要看見什麼事就會自動攬來做,完全無須人吩咐,醬菜、醃蘿蔔,刀起刀落完全是切豆腐的架式,就連鄔淺淺都笑說多了兩個幫手,她都有時間替娘繡些小繡件了。
也罷,不然還能怎麼地?
鄔深深發現混上定量的豆餅、苞米根莖還有鹽,那些鹿吃得最歡,於是時不時的攪拌上這些精料;她也發現野生的鹿不習慣被人圈養,一看到人走進鹿圈,就會嚇得四散逃命,搞得驚天動地的,經過幾次欲哭無淚的接觸,鄔深深決定盡量不靠近鹿圈,餵食時從籬笆牆外把飼草精料放進去,讓它們自由嚼吃。
經過一段時日,鹿只們的驚恐和戒心逐漸降低,雖然一看見人接近依舊把耳朵豎得高高的,可起碼不會每回餵食都再重演一遍驚慌大竄逃的戲碼了。
自從打算把圈養鹿群的地方擴大,鄔深深又去了趟鎮上,她拜託李記食堂的李掌櫃,看有無客商需要活鹿的,她要賣。
李掌櫃允諾,但不敢打包票,雖然他這食堂總有從黑浪城還是他處途經而過的客商,也只說盡力替她問上一問。
李掌櫃這般說法,鄔深深也不意外,他能這般已經是不容易,畢竟人家沒有那個義務不是。
鹿是稀有動物,活鹿更是少有,物以稀為貴,更多時候是有行無市,她把消息放出去,就像釣餌,有沒有魚要上鉤,還要憑運氣。
她心裡沒底。
她合計過,她手頭上連同戰止前兩日抓回來的鹿有九頭之多,三頭母鹿、四頭公鹿、兩頭小崽,倘若能賣錢,她抓個數,大概也就四十五兩左右,加上她這些年省吃儉用存下來的私房,無論是要從自家左右擴地出去還是另外找塊合適的地,銀錢還是差一大截,怎麼算都不夠。
這東北山多地少,七十兩銀子啊,夠這屯子裡的任何一戶人家舒舒坦坦的過上好幾年了。
七十兩銀,可以買上幾畝上好良田,幾頭牛,再修幾間房……但是她不想一輩子在這裡終老,不想只盯著腳下的土地過日子,她還想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她還有很多美好的想像,她想過一遍不一樣的人生。
買地這事……可能得先按下。
說到底,是無商不富,她感慨,像她這邊省、那邊不敢花,結果日子還是沒有寬鬆多少,一旦要用錢,只有拮据兩個字。
想日子過得滋潤,得想辦法做上生意。
她一方面為錢傷腦筋,一方面賣鹿的事還沒著落,她家院子前卻多了不少探頭探腦的眼光,屯子裡的人好奇沒話說,家裡這麼大動靜,沒人出來瞄個幾眼才不正常,可連好幾里路外的屯子都有人來問東問西,淺淺眼尖,說他們家那不成材叔父也摻和在其中,這可不妙。
不是被蛇給嚇得在床上躺了好些天嗎?這麼快又能下床蹦跳了?這也見證了壞人的身體總比好人強。
歪理嗎?可歪理通常都是血淋淋的事實。
總歸被人惦記不是什麼好事,尤其,拚了命的想從他們家上揩油的叔父一家。
說什麼她也得想出對應的策略,這些鹿可花了她大把心血,哪能便宜了別人,就算便宜別人也不能便宜了那家子。
忽地,她察覺有道陰影替她遮去了簌簌往下掉的飛雪。
「外頭冷,姐兒別在外頭待太久。」一貫輕軟的聲音,是昆堇在她背後撐起了傘,還提給她一個暖手籠。
鄔深深抱著暖手籠,戴著毛帽的帽簷幾乎遮去她的眼,她垂睫覷著地上,因為那把傘,粗大的雪花除了少少的些許撲近她的鞋,其餘都被擋在外面。
好半晌,昆董都以為她會看著地面上的泥濘和雪花到天荒地老,就聽到鄔深深清淺的聲音響起——
「你武功很強?」
「還可以。」這是主子第一次問她話,雖說相處的時間不長,昆董卻隱約知道這個主子喜歡實話。
「還可以是什麼意思?」
昆堇把傘遞給鄔深深,然後徑直走出院子,挑了棵約莫三個大男人才能環抱得起來的樹,捋袖撒腳丫,也不見她用什麼力氣,一棵樹就被她輕而易舉的拔了起來。
這招高啊!目瞪口呆的鄔深深簡直是刮目相看了。
她有些明白在戰止口中昆堇和秋嬋等同一隊護衛是何意了,她動動嘴,到底一個字都沒有說出來,只得挎起暖手籠,向小露一手的昆董招手。
昆堇看也沒看,把手上的樹隨地一扔,拍拍手,回來了。
「會做陷阱吧?」鄔深深眼中亮出簾簇小花。
「哪種陷阱?」
「你捕過熊瞎子嗎?」鄔深深清清喉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