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蘿在一旁聽著,心口緊澀酸楚。
六月十日。
一早,花蘿在喂白千量喝完藥汁後,讓人將他抱到外頭的軟榻上,讓他曬曬清晨的照陽。
她坐在他身邊,握著他的手,叨叨絮絮的說起日常瑣事,「大白昨天產下了一窩的小崽子,一共六隻,也不知道它們的爹是誰,竟敢拐了大白,讓我逮著,非得狠狠修理它一頓不可!對了,今兒個我才發現虎子都快長得比我高了,他兩年前進太學後,身子便開始抽高,現下身子壯實得像頭小牛犢呢。」
見他仍沉靜的睡著,她黯然的握起他的手,貼在自己的腮頰邊。
「王爺,您睡了這麼久,還睡不夠嗎?您再睡下去,我就要老了,屆時等您醒來,我已人老珠黃了。」說到這兒,她心痛難過的落下淚來。
陡然間,她察覺她握著的手突然緊縮起來,她一怔,急忙看向他。
安靜沉眠了數年的面容,此刻竟緊皺著眉峰,露出痛楚的神情,彷彿在承受著難以忍受的巨大痛苦。
她又驚又喜的想著他是不是要醒了,輕撫著他的面容急喚,「王爺、王爺。」
半晌,白千量四年來不曾出過聲音的嗓子,忽然沙啞的囈語,「……本王願付出一切的代價,讓她復活……」
那嗓音太痦啞,花蘿沒能聽清楚他說了什麼,但她感覺得到他似乎快醒了,連忙讓侍婢去請太醫過來。
接著她不停的在他的耳邊呼喚著,「王爺、王爺,醒醒、快醒醒,求求您睜開眼睛。」
不知是不是她的呼喚聲終於傳入他的耳裡,緊閉了四年的眼皮緩緩掀起。
花蘿驚喜的哭出聲。「王爺,您終於肯睜開眼了!」她伏在他身上,喜悅的淚水成串成串的從腮頰滑落。
白千量的心緒一時間仍沉浸在先前的夢境裡,怔怔的望著哭成淚人兒的她,過了好一會兒,才用乾澀難聽的聲音道:「你……復活了!」他的眼裡綻放出驚喜的光采,被她握著的手緊緊的反握住她。
她沒聽明白他的話意,不解的反問:「王爺,您說什麼?」
「你……」他幽幽的注視著她,恍惚之間,夢境與今生的記憶交織在一塊,混淆了他的思緒,讓他的神智陷入短暫的迷茫,分不清何者為真,何者為假。
瞧出他神色茫然紊亂,花蘿緊張的看著他。「王爺,您不記得我了嗎?」
「我……記得……」白千量的眼神逐漸清明起來,混亂的思緒慢慢釐清了夢境與現實。「你是花蘿,是本王的王妃,也是當年在嘉陵河救起我的那個少女……」
今生,他和她相認了,不像夢境裡的他,連她最後一面都沒見著,只能悲慟懊悔的抱著她的屍首……
他陡然間想起,她曾提過關於前生的事……難道他先前所作的夢,就是前生發生的事。
思及夢境最後一幕,他抱著她的屍首,朝百年好合璧許下了願望,頃瞬之後,他登時醒悟過來,是百年好合璧實現了他的願望,讓她再次復活了
白千量激動的抱住她。「花蘿,這次本王沒有再錯過你。」
「王爺?」花蘿迷惑的望著他,自他醒來後,他所說的話都讓她聽不太明白,但這不要緊,重要的是,他已經清醒過來,往後她可以慢慢聽他說。
太醫過來後,驚奇的發現,先前無論如何都無法喚醒的人,如今就宛如睡了一個長覺,自個兒醒過來了,診脈後,發現他的脈象也已趨於正常,更是嘖嘖稱奇。
確認他身子已無大問題,太醫留下調補身子的藥方,再叮囑幾件事便離開了。
這事也驚動了當今聖上白千照,甫一下朝,他便親自駕臨奉王府,白千熙也隨他同來。
白千量四年未使用的嗓子仍很沙啞,無法說太多話,泰半都是白千熙在說,他滔滔不絕的說個不停,想將八哥錯過的這四年的事一股腦的全都說給八哥聽,連白千照想說的話也被他給搶去說了。
白千照無奈的敲了下九弟的腦袋,希望他能緩一緩此刻過於興奮的情緒。「八弟才剛醒來,讓他好好調養,等過兩日他恢復了些,咱們再過來為他慶賀。」接著又囑咐白千量好好休息後,白千照領走了聒噪不休的白千熙,讓他清靜清靜。
花蘿一直陪在白千量身旁,兩人的手牢牢相握著。
昏迷四年才轉醒,她想他此刻的心情必定激動,所以她什麼都沒多說,只是靜靜陪伴著他,只有當他主動開口詢問,她才會輕聲回答。
白千量沒想到他這一睡就過了四年,就如同他所作的那個夢,他這一夢就夢了四年。
整理好思緒之後,他用著仍然沙啞的嗓音,將先前的夢境告訴她。
「所以王爺的意思是,當年是百年好合璧讓我得以重生?」聽完他所說,花蘿驚訝得瞠大眼。
「應當是如此。」白千量抬手探向衣襟裡,卻是找不到那塊他貼身戴著的白玉璧,連忙急問:「那塊百年好合璧暱?」
她搖搖頭。「自王爺那天被箭射傷後,臣妾就不曾看見過那塊玉璧。」在他傷重不醒之際,她也曾動過那面百年好合璧的念頭,想向它祈求讓他早日醒來,可找遍了房裡以及屋裡,卻一直沒能找著,最後只好作罷。
「怎麼會不見?我一直貼身戴著。」他眉翼微蹙。
兩人尋思須臾,花蘿腦海中猛然一個念頭閃過。「會不會是它已實現了王爺的願望,因此才消失不見?」
白千量想了想,同意她的說法。「看來應是如此,這塊玉璧果然是神物。」
她不免有感而發。「也許它是去找下一個有緣人了。」
他昏迷的這四年,定然就是他前生為了祈求她復活而付出的代價,日夜相守四年,終於等到他醒來,她覺得這些年來忍受的前熬和等待全都值得了。
白千量抬臂將她擁入懷裡,心疼的道:「這四年辛苦你了。」
對他而言,這四年就彷彿只是睡了一覺,作了一場很長很長的夢,但她卻只能守著無知無覺的他,癡癡的盼著,等著不知哪天才能清醒過來的他,個中酸楚,他無須細問也能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