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初大嫂就上家裡拿了,我照媳婦兒說的,讓大嫂在收據上按指印。」以免賴帳,強說沒拿。
這樣的事也不是一回兩回了,兩個嫂子臉皮忒厚,前腳一個拿了錢走人,後腳又一個來要,不給就耍潑,翻箱倒櫃的找值錢的東西,被鬧得沒辦法的吳秋山只好再付一回,花錢了事。
後來這事兒被牛青苗知曉了,她便在鎮上裁了些紙回來,寫了些字當做收據,誰來拿銀子就蓋章或捺指印,晚來一步的人就去找前一個鬧,反正他們給錢了。
一開始馬氏、錢氏還會鬧,不甘心到手的銀子和人平分,吵著要吳秋山拿銀子出來安撫,可是他兩手一攤,說家裡的收入全由他媳婦兒管,他身上只有十枚銅板。
在見識過牛青苗的手段後,她們都怕了她,一聽要找她出面,兩個人灰溜溜地走了,唯恐走得慢了,還沒長回來的頭髮又要被燒。
「大嫂、二嫂,我們可是給了銀子,雖然沒有一鍋子吃飯,但該盡的孝道絕對不會少,要不我們搬回來一塊住,咱們妯娌三人輪流燒火煮飯,孝順阿爹阿娘。」牛青苗好笑的問道。
一聽,馬氏和錢氏同時臉色大變,馬氏連忙阻止,「家裡哪住得下這麼多人,你們的侄子、侄女都長大了,一個人一間房都快不夠住了,你們要往哪兒住?」
錢氏也趕緊搭腔,「是呀,弟媳,你可別想不開,不用伺候公婆多清心,小兩口清清靜靜的,沒得讓這些孩子鬧心,你們那屋子挺好的,冬天是冷了些,但夏天可涼快了。」
一間處處漏風的土壞屋有多好,他們前兩天才煮了一鍋糯米糊牆,將漏風的洞補好。「大嫂、二嫂不認為我和秋山很不孝嗎?只拿銀子卻沒來照看,累了兩位嫂嫂。」
馬氏心一驚,馬上回道:「不會,銀子好,缺什麼買什麼,爹娘左一句誇孝心,右一句誇有心,說你們是孝子賢媳。」要是他們不再給銀子那該如何是好?
孝子賢媳?虧她掰得出口,牛青苗暗笑在心。
「老三家的別跟嫂子們客氣,照顧爹娘本是分內的事,哪兒會累,你就是愛打趣我們,呵呵呵……」錢氏誇張的掩口大笑,心裡想著又被大嫂搶了先,下一回她一定要先拿到銀子。
聽到刺耳的笑聲,牛青苗很想叫她別笑了,牛號聲都比她好聽,可是眼角餘光瞄到丈夫一臉忍受的神情,她不厚道的笑了,不光她一個人難受,還有人陪著受鬼哭神號的罪。
「呃!老三,你家的雞是不是全賣了,怎麼我一隻也沒瞧見?」吳春生抽著水煙,迂迴的問著。
不會誑人的吳秋山搖了搖頭。「沒全賣,留了二十多隻養在院子裡,過年好宰來吃。」
留下來的只有四隻公雞,其餘都是母雞,都在下蛋了,媳婦兒說拾些雞蛋加菜,給爹送的紅蛋便是自家母雞下的。
「其它的呢?」吳春生有些急迫的追問。
「天香樓收走了。」沒降一文,以一隻八百文收了。
四百多隻雞賣了一百四十五兩,把他和妻子喜翻了,同時也能安心過個好年,不用為來年發愁。
「天香樓?」吳春生當然聽過天香樓的名號,眼睛頓時一亮。
「因為年關近了,天香樓的醉雞、花彫雞需求量大,一向供應天香樓的雞販子有些供不上,掌櫃的和我熟,就要我幫他們養幾隻,以免客人想吃吃不到。」這是他媳婦兒教他說的話,足以唬人。
吳秋山是個獵戶,他打來的獵物大多賣給酒樓飯館。天香樓也是其中之一,大夥兒都知情的事,所以說來合情合理,不令人生疑。
「你是替別人養的?」吳春生的表情一沉,不是很高興。
「是呀,他把雞崽給了我,我往山上一圍,讓雞崽在裡面吃草、吃蟲,有時也上山打些野菜加菜,等雞長大了,他再把雞收回去。」吳秋山沒說謊,雞的確是替人養的,不過最後是賣出去,可以拿回銀子的。
「你只是替人幹活的?」想到那麼多雞都是別人的,吳春生忽然覺得胸口痛,心在淌血。
「……是。」吳秋山硬著頭皮點頭。
「他給你多少酬勞?」養雞也要付工資吧!
吳秋山頓了一下,瞥了媳婦兒一眼才道:「就……二十多隻雞,我們當初說好了,我幫他養,他給我成雞當工錢。」
「什麼?!」吳春生大叫一聲。
吳秋山被大哥的叫聲嚇了一大跳,往後退了兩步,不意撞到一堵肉牆,他還來不及轉頭看是誰,後腦就被打了一下。
打人的正是吳夏生,他緊接著罵道:「你傻了呀!至少也要討個六、七十隻來抵工錢,你以為養雞容易嗎?咱們家不用吃雞是不是?你把爹娘、哥哥嫂嫂放哪裡,要不也想想你瘦得皮包骨的侄子、侄女。」
吳春生生有三子一女,分別是吳大虎、吳二虎、吳三虎,因為只有一女吳錦玉,八歲,所以夫妻倆特別寵她;而老二家有兩女一子,兩個女兒是大的,平常沒什麼關注,就是個賠錢貨,錢氏老使喚她們做事,但對唯一的兒子吳天寶卻是疼愛有加,才七歲已經被養得胖得不見眼,一節一節的藕臂圓滾滾的,肉好似都快撐破皮膚了。
「瘦得皮包骨?」吳秋山看向吳天寶,困惑的反問。
「二弟啊,你就別念了,三弟的性子你還不瞭解嗎?他就是個心眼實的,不會和人討價還價,一會兒你把剩下的雞捉回家裡,咱們今年就不用買肉了。」吳春生才剛說三弟老實,一轉頭就把人給坑了。
「不行!」吳秋山說話了。
「不行?」吳春生、吳夏生驚訝的瞪大眼,向來好擺弄的三弟幾時敢當面拒絕他們了?
「我媳婦兒身子骨不好,雞要留下來熬雞湯給她補身子的。」誰也不能動!
聞言,牛青苗心頭一暖,望著丈夫的眸光溢滿柔情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