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也正是朕想不通的地方,」蕭皇緊盯著她,「若說是湊巧,也太過湊巧了。就算人為的預謀,也不太可能精密謀劃到這種地步。」
「況且,那庵中的女屍為何要自縊?假如她真是從前的陵信王妃,不過是暫時到庵內清修而已,當時她與王爺剛剛大婚,感情尚淺,不至於因此就傷心自縊吧?」楚音若道,「若是她還掛念著舊情,也該去找舊日情郎解困才是,自縊就更說不通了。」
這其中的千回百轉,這世間,除了她自己,大概是無人能知曉了。所以,她才可以在此振振有詞,無所畏懼。
「你說的不錯,」蕭皇微微頷首,「所以,朕至今也沒有裁斷。不過,事情總有萬一,萬一此事是真的呢?」
「所以,父皇是寧可錯殺一千,也不肯放過一人嗎?」楚音若從容道。
「朕是一國之君,有時候,真相是什麼並不重要,」蕭皇終於道出了他真正想說的話,「朕更看重的,是一國之安穩。」
「那麼,父皇覺得,兒臣的存在,是對國有利還是有害?」楚音若問道。
「若你是冒名頂替之人,來路不明,那自是存有隱患。」蕭皇答道,「不過,自你從水沁庵清修回來之後,處事是比從前沉穩大氣了許多,與泊容感情和美,對他助益也良多,這一切,朕也看在眼裡。」
「兒臣年少之時,的確任性頑皮,」楚音若語氣沉穩,「當初嫁給王爺,說實話也不太情願,所幸經過這段日子,兒臣已經篤定了心意,誓與王爺俱榮俱損,此心可鑒,磊落如明月。」
她臉上的神情那般毅然,語氣那般堅定,有一種不容置疑的果敢。她說話的一剎那間,蕭皇彷彿也被她震懾住了。
「所以父皇對兒臣還有什麼疑慮呢?」楚音若道。
蕭皇思忖著,彷彿是很想給她一個最後的答案,然而,依舊舉棋不定。
「並非朕有什麼疑慮,」蕭皇終於道,「只是……朕不知道,泊容他是怎麼想的。」
泊容?楚音若心頭一怔。
「泊容這幾日沒有進宮,事情他已經知道了,但他什麼也沒有說,既沒有出面維護你,也沒有催促追查此案,他這般安靜,真叫朕不知該如何決斷。」
楚音若胸中像是驟然壓了一塊大石,不由得有些氣悶。
她一直奢望,他是愛她的,不論發生什麼事,唯有愛她的心不動搖,他們兩人才能長相廝守。可如今,只怕他是有了猶豫,而只要稍一猶豫,所有的海誓山盟,都會灰飛煙滅……
楚音若楞怔之中,忽然聽到太監來報——「啟稟皇上——貴妃娘娘與永明郡主在殿外求見。」
母親?怎麼這個時候,母親與雅貴妃一同來了?
「傳她們二人進來。」蕭皇道。
太監應聲去了,沒一會兒,便見雅貴妃攜著永明郡主碎步進殿。
「參見皇上——」雅貴妃道,「臣妾聽聞今日皇上單獨召見陵信王妃,想必是要決斷水沁庵一案,永明郡主入宮來見臣妾,說是想到了一個能驗明陵信王妃正身的證據。」
證據?楚音若不由看向永明郡主。說起來,那是她的母親,也不是她的母親。她不知道,此刻的永明郡主心中如何打算的,是欲救她於危難,還是要究明真相。
「堂妹,到底是什麼證據?」蕭皇對永明郡主道。
「臣婦真是年紀大了,記性也不太好了,」永明郡主道,「昨日才憶起,音若小時候,胸前有一塊小指般大的胎記……只是這胎記生在私密處,唯有伺候音若洗浴的貼身婆子丫鬟才見過,就連臣婦也是多年未見。一個人,再怎麼變化,胎記也是不會變的。臣婦懇請皇上找宮中嬤嬤替陵信王妃驗一驗,一驗便知。」
「皇上,這是唯一的辦法。」雅貴妃道。
蕭皇蹙眉,卻不知在思忖著什麼,半晌無言。
「皇上,」雅貴妃催促道,「還請皇上聖斷啊!」
「朕只是在想,這胎記若是生在私密處,被外人看去了總是不太好。」蕭皇道。
「宮中的嬤嬤伺候過的貴人也是無數,」雅貴妃道,「倒也不必避忌吧?」
「朕想,若是找泊容來問一問,一問便知,何必要驗呢?」蕭皇卻道。
「哦,對啊,對,」雅貴妃恍然,「只需叫泊容來,一切便可明瞭了。」
「他們是夫妻,有什麼不知道的。」蕭皇道,「把這一切,交給泊容吧。」
「皇上聖明。」一旁的永明郡主亦頷首,大為贊同。
楚音若低著頭,頓時明白了蕭皇的意思。把一切交給泊容,等於就是讓泊容來決斷此事。這個妻子,無論是真是假,都由他說了算,單看他的意願而已。
假如他愛她,捨不得她,沒有胎記也是無所謂的。假如,他就此對她絕情,縱然她是真正的楚音若,也無濟於事。
蕭皇讓兒子自己去選擇,不強迫,亦不命令,在這一刻倒是展示出了一個帝王該有的胸襟。雖然只給了這樣一個小小的權利,倒也顯現了他對端泊容作為未來太子的信任。
她曾經以為,蕭皇是不顧親情的冷血帝王,但在關鍵的時刻,竟還是會流露一抹溫情,畢竟,人非草木,就算再苛毒,也抹滅不了人性。
楚音若發現,這一刻,她是欣慰的。這些日子,她所做的一切並沒有白費,至少,幫她所愛的人,鋪穩了一條通往帝王寶座的路,這彷彿是她來到蕭國以後,最大的成就。
至於胎記嘛……
她微微笑了。
第二十章 他的選擇(2)
楚音若坐在宸星殿的偏殿之中,等待最後的裁決。
晚春的風從長窗吹進來,縈繞著壺中綠茶的香氣,遊走至她的指間。這一刻,倒顯得如此悠然愜意。
她從晌午,一直坐到下午,只感到日光漸漸由濃變淡,然而就算到了日暮,這日光仍舊是和暖的金色,不再似冬天那般素白。
偏殿的門忽然被推開了,有人緩步走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