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該來的還是來了。
「我剛沏了茶。」楚音若道,「從前,我一直不太會沏茶,這些日子倒是學會了。」
她在現代,只愛喝咖啡,覺得茶清淡無味,經過了這些日子,漸漸品出了茶的好處來。
可是今日之後,她還能如此悠閒地坐著飲茶嗎?她在等他給一個答案。
「靜宜師太已經回水沁庵去了,」端泊容答道,「她替母妃誦念平安經七日已畢,庵中還有諸多事務要待她回去做主,所以走得匆忙,沒來跟你告別。不過日後你去庵中,自然多的是機會與她相見。」
所以,此案終於了結,一切不再追究了?
「陵信王妃,」端泊容坐到她的面前,凝眸看著她,「在宮裡待了這麼些日子,也該隨本王回府了吧?」
這就是他的答案。她就知道,他終究還是捨不得她的……
楚音若想對她微笑,然而兀地悲從中來,眼睛開始微酸。
她想起這一路磕磕絆絆,如今終於走到了這裡,回首之際,忽然感到漫長而艱辛,若是踏錯一步便會掉進萬丈深淵,著實凶險,不由後怕地吐出一口氣。
「王爺還盼著我回去嗎?」楚音若低低道,「我在宮裡這些天,還以為王爺是把我給忘了。」
「現在是怪我了?」他笑了,伸出手來擱在她的頰邊,輕撫了片刻。
他手指纖長,剛中帶柔,這片刻的撫慰讓她十分舒坦,有如溪水潺流過谷底,心境也變得通透明亮起來。
「王爺還記得,我曾對你說過……」她猶豫片刻,方道:「或許我寄居在水沁庵的這段日子,被九尾狐鑽進了身子,噬了魂。」
他一怔,顯然沒料到她會忽然說這番話,沉默良久才道:「那倒是得感謝這只九尾狐,若非她,我的妻子還在愛著別人,永遠也不可能像現在這般與我恩愛和美。」
「所以,你真的不介意我是誰嗎?」楚音若不由有些哽咽,「哪怕我是魑魅魍魎……」
「你是我的王妃,」他輕握住她的手,「未來的太子妃,未來的一國之後,若世上的魑魅魍魎都像你這般,我寧可人人都是魑魅魍魎。」
呵,他可真是會甜言蜜語啊,這話說得她的心尖都快滲出蜜來了。曾經她還以為,他是個木訥呆板的人,可說起情話就是信手拈來。
「那麼……為什麼我在這宮裡這些天,你沒有來看我?」楚音若忍不住問。
「我在忙。」端泊容笑道。
「忙?」她眉一沉,「忙什麼啊?」
「忙著打算啊,」端泊容道,「我想著,萬一父皇要治我妻子的罪,我得怎樣把她從宮裡救出來,怎樣帶著她逃出京城,我們的下半輩子該怎麼辦,該去哪裡,錢夠不夠花,我要如何保護她……這一切,都需要仔細安排,七天哪裡夠?所以,我真的很忙。」
楚音若本來眉心若蹙,越來越忍俊不禁,似笑非笑地側睨著他,「哎喲喲,我發現,王爺真是越來越能言善道了。」
「我這個人一向口拙,不過,真情流露之時,話就變得多起來,」他一本正經地道,「唯心而已。」
「那你可是白忙了,」楚音若道,「父皇也沒有為難我。」
「倒是沒料到,父皇對你還頗為倚重。」端泊容道。
「對我倚重?」楚音若一怔,「難道不是因為倚重你?」
「方纔在御前,你猜父皇對我說了什麼?」端泊容道,「他說,天下能做陵信王妃的女子很多,但能幫陵信王府賺錢的女子卻並不多。」
「所以,是因為我會賺錢?」楚音若瞪著眼睛。
「如今國庫空虛,未來的太子妃若能助儲君一臂之力,豈非我朝之幸?」端泊容莞爾道。
「所以,留我性命,不是因為你喜歡我,而是因為我會賺錢?」楚音若不由有氣。
「也是因為我喜歡你。」他的手又擱在她的頰邊,不過,這一次卻是挑逗一般,捏了捏她發紅的臉蛋。
「喜歡我多一點,還是喜歡我賺的錢多一點?」楚音若不依不饒,打破砂鍋問到底。「都喜歡。」他就是不給她想聽的答案,彷彿她越是生氣,他越覺得有趣。
「那……」她冷不防地道,「喜歡我胸前的胎記嗎?」
「呃?」他一楞,沒料到她突出奇招。
想逗她?省省吧,看看誰來挑逗誰!
「我胸前有沒有胎記啊?」她嫣然笑道:「好像有一個淡紅色的,小指般大的胎記,好像……又沒有。我都忘了,誰來告訴我?」
「我好像也忘了,」端泊容的指尖從她的臉旁滑落到鎖骨處,「要不然,現在看一看?」
「這麼私密的地方,豈能說看就看?」她故意避開他的觸碰,明眸卻如水般亮晶晶盯著他。
「迫不得已啊,不驗明正身,這如花似玉的人兒被砍了腦袋怎麼辦?」他強攬住她的腰,「本王可不想這麼年輕就喪偶。」
「要是沒有胎記該怎麼辦?」楚音若咬唇笑,「還是會被砍腦袋嗎?」
「先驗驗再說吧!」他兀地一把將她抱起來,深吻倏忽烙在她的脖間,激起她一陣微顫,玩笑再也開不下去了……
她的胎記,在胸前左側,另一個楚音若胎記卻在右側。彷彿是鏡子的兩面,她們雖然長得一模一樣,然而終究還是有所不同。
幸好,不是打小伺候楚音若的丫鬟婆子來驗身,否則她就真的露餡了。她真該感謝,這一切的決定權都掌握在端泊容的手中。
假如,他知道,她並非從前的楚音若,他會如何決斷呢?其實,剛才他已經給過答案了,他不是說很忙嗎?忙著替他們兩人的未來打算,亦表示,這一世,他都會對她不離不棄。
她摟著他的脖子,枕在他的懷中,這一世,她彷彿有了依靠,哪怕是誤入了這個錯誤的時空,亦不再覺得惶恐,唯願與他相守,別無所求……
春天過去了,便是夏天。雅貴妃已被封為皇后,端泊容得封太子、入主東宮之日,定在一年之中最最明媚光輝的季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