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柳兒可不想惹上這樣的麻煩,發財這東西,從來都應該是悶不吭聲的。正在她為難的時候,楊誠和連君軒這兩個好幫手就回來了。
楊誠當下就脫了長衫,抄起鎬頭刨土,而連君軒則把綢衫前襟往腰帶裡一掖也打算上陣,楊誠剛要阻攔,就見楊柳兒扯著連君軒進了偏窯。
楊誠還以為小妹終於懂得待客之道了,沒想到片刻後,連君軒穿著他的舊衣跳下土坑,跟著揮汗如雨,楊誠看得是好笑又無奈,暗暗琢磨以後可要待這師弟好一些,以彌補自家妹妹對他的欺壓。
眾人拾柴火焰高,不過一個時辰,一丈見方一丈深的土坑就挖好了。
楊柳兒忙著把攪和均勻的樹汁石灰泥裝進陶盆裡順下土坑,楊誠同連君軒則接力運青磚,陳大舅和陳二舅隨手接了青磚,縫隙裡抹上石灰泥就開始砌牆,動作是又快又好,這般又忙了一個時辰,蓄水窖的主體就修好了。
吃完午飯又稍歇了半個時辰,石灰泥就乾透了,楊柳兒試著把洗菜水倒了半盆進去,可惜水量太少,實在看不出是否滲透,只能先扣上木架上蓋,覆好厚厚的草簾,留好進水門,綁好草網以備過濾雜物,最後就等著老天爺開恩下雨了。
楊家這番折騰當然瞞不過柳樹溝眾人的眼睛,但楊家一沒請人幫工,二來修繕自家窯洞對村裡也沒什麼妨礙,眾人除了議論兩句,也就扔到了腦後。
倒是楊家人送走陳家人和兩個木匠之後,就開始日夜盼著下雨。
不過老天爺有時候真像個小孩子,先前還常常陰著臉,如今盼望起來,它偏偏日日陽光燦爛。楊家人盼了七八日也沒有半點下雨的跡象,讓楊柳兒恨不得指天大罵,只是罵了又如何,最後還是隨在姊姊身後重新拾掇、歸攏新舊窯洞。
新挖的偏窯要留給楊志娶親用,裡面新盤了土炕,炕角捲了新草蓆,放了口舊箱子,裡頭裝了一套被褥,隨時備著楊誠回來小住之用。
原本的上窯三間,照舊是楊柳兒姊妹住著,一間靠在窗下盤了大炕,用作平日裡歇息,中間做堂屋,接待親戚或者玩伴們;另一間就做了庫房,預備放些貴重物件。
下窯三大間,中間為堂屋,做一家人吃飯說話之處,東間住著楊山,西間分成兩半,一半做楊誠的書房,一半搭炕住人,雖說略顯狹窄,但麻雀雖小五臟俱全,小炕再多睡個連君軒也足夠。
灶間還是在下窯左側,這次楊柳兒特意請兩個木匠師傅帶了幾隻做好的大木箱,還有兩架氣死貓櫃櫥放在灶間角落,用於存放各色米糧調料等物,若是出門或者楊家伯娘那類人物上門,直接加把鎖頭就什麼都不怕了。
這樣一番忙碌下來,楊柳兒姊妹倆都是累得夠嗆,一沾枕,夜裡睡得香甜無比,哪裡想得到調皮的老天爺居然就偷偷下了雨。
早起的時候,出門洗漱做飯的楊杏兒第一個發現腳下的青石板濕漉漉的,忍不住驚喜叫喊出聲。
楊柳兒胡亂穿件衣衫就跑了出去,姊妹倆合力取下被石塊草葉等堵得嚴實的繩網,待掀開蓄水窖的活動木門時,只見水窖底下沉澱著一層黃土砂石,上面滿滿都是雨水,清澈潤澤的一汪水。
楊杏兒試著伸手碰了碰水面,看著一圈圈蕩漾開來的漣漪,再也忍耐不住和小妹抱在一處大喊大叫。
「有水了、有水了!」
楊柳兒也是興奮的滿地亂蹦,「終於可以天天洗澡了,太幸福了!」
自從上次楊誠偷水扭了腳踩,楊柳兒深刻明白清水多麼稀罕之後,就再也沒有提起過洗澡兩字。
楊杏兒疼愛妹妹,常常絞盡腦汁省水,今日一瓢明日兩瓢,幾乎每半個月能讓楊柳兒洗一次澡,就是柳樹溝裡最愛乾淨的閨女也沒這待遇,但楊柳兒依舊不適應,多少次都夢見在浴缸裡撲騰,可見她的怨念有多深。
如今蓄水窖終於建好,就算不能每日洗澡,但兩三日一次是絕對有保證的,楊柳兒如何不歡喜?至於楊杏兒思慮的卻更多一些,拆洗被褥、澆菜園,買頭小毛驢,養上幾十隻母雞,只要想想就覺得幸福。
楊山早起就發現蓄水窖的大豐收,但他捨不得喊兩個女兒起來,這會從田里轉一圈回來,聽到滿院子的歡聲笑語,也是樂得眼角紋路深深皺在一處。
一家三口吃了早飯,楊柳兒姊妹倆剛拆了兩套被褥,就聽得院子裡有動靜,原來陳大舅和陳二舅都跑來看蓄水窖,待發現蓄水窖裡當真裝得滿滿的,半點都沒滲漏,兩人也是歡喜至極。
腦子靈光的陳二舅想的更多一些,偶爾望向楊柳兒就有些欲言又止。
楊柳兒怎會猜不到他的心思,更何況她原本就有那個打算,但這蓄水窖別的都好,只有防滲透的秘法是連君軒想到的,若是要贈送出去,於情於理都要同連君軒打個招呼,她不好擅自作主。
陳二舅不知外甥女別有所慮,猶豫了半晌到底也沒開口,婉拒了楊山留飯的提議,早早回家去了。
楊柳兒望著兩個舅舅的背影,比之開春時候所見的模樣,腰背好似更彎了……
養家餬口說起來是四個字,做起來卻不知要付出多少心力,她心裡有些不是滋味,再想想姊姊念叨著買毛驢一事,就跑去央求楊山立刻進城,順便也去探望一下兩個兄長。
楊誠還好,每隔十日就能回家住一日,倒是楊志賺人家的工錢,不得自由身,除了麥收那次,已好久沒有回來,楊山心裡也是惦記,又見小女兒撒嬌吵鬧,忙不迭的應了下來。
這回楊杏兒難得沒有嗔怪小妹不懂事,利落的把昨日蒸好的饅頭裝了放在籃子裡,姊妹倆換了新衣衫,鎖了院門就隨父親進城去了。
以前有周老漢照顧,楊家姊妹出行很省力,這一次突然步行十幾里,著實有些不習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