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就撇嘴道:「楊家這老太太真是太出格了,都是親兒子親孫女,怎麼作跩起來沒完沒了呢。當初楊兄弟搬來我們這裡,不也是她起的麼蛾子?」
「可不是,她平日橫習慣了,我們牛頭村的人都不跟她一般見識。」
楊田就蹲在屋子角落,聽到這話時真想找個地縫鑽進去。他想上前同兄長侄女說幾句,但到底沒臉,扭頭擠出了院子,正好見自家老爹蹲在牆根外歎氣,爺倆對視一眼,一同低頭耷腦回家去了。
兩人心裡都是惱火又愧疚,根本沒有發現院門後一個臉色蒼白的少年公子依牆站在那,望向他們的目光裡滿滿都是狠厲……
第十三章 「孝」之一字(1)
大宇歷來尊崇孝道,所謂天下無不是的父母。哪怕楊老太太這次差點要了孫女的命,不論官府還是楊山一家都不能拿她如何,頂多惡名傳揚得十里八村皆知。但這對楊老太太來說卻是不痛不癢,照舊過日子,偶爾還要指著自家被砍壞的院門同人說楊杏兒是潑婦,一副盼望孫女嫁不出去才好的架勢。
眾人自然對她不齒至極,但楊杏兒先前行事確實有些太過栗悍,讓原本見楊家日子好像有些起色,動了攀親心思的人家也暫且歇了念頭。
倒是楊柳兒聽說自家姊姊的壯舉時,已過了三日。
桃花自持當日幫忙看門有功,跑來討點心吃,彼時楊柳兒只穿了件月白的中衣,梳了兩條麻花辮,病歪歪坐在炕頭剝糖炒栗子,桃花嘰嘰喳喳說個不停,見到楊柳兒目瞪口呆的模樣就咯咯笑個不停。
末了,桃花好奇問道:「那日把你送回來的公子是誰啊,看著就是個富貴人家的。」
聽到這問題,楊柳兒的眼珠子轉了轉,猜想這個問題也是滿村人如今茶餘飯後的重點談資,就裝作不在意的說道:「那是連少爺,我家二哥在書院的同窗,原本那日是休沐,可我二哥有事不能回來,便托他幫忙帶個信,正好救了我一命。」
「呀,是書院裡讀書的公子啊。」桃花目光灼灼,大有繼續刨根問底的架勢。
楊杏兒生怕小妹被這個八卦朋友套出太多話,插嘴道:「可不是,好在連少爺騎了馬,又認識好大夫,否則小妹就死定了。」說罷又咬牙嗔怪小妹,「你也是個笨的,那人要翻東西就讓她翻好了,命都沒了,留著東西有什麼用?害得我拎著菜刀跑出去,別提有多丟人現眼了。」
桃花吐了一塊栗子殼,卻是滿臉羨慕,「你護著妹子是應該,怎麼就丟人現眼了?可惜我家裡都是兄長,怎麼就沒個這麼疼我的阿姊?」
「回去讓你娘再生一個不就好了?」楊杏兒瞪了桃花一眼,手下卻又塞給她一把栗子。
「你當我傻啊!」桃花瞪眼笑罵道:「我娘再生就是我妹子了,我可不想嫁妝再分她一份。」說起這個,她就顯擺起自己攢了什麼好料子、好首飾。
一旁楊杏兒有一句沒一句的應著,倒是楊柳兒默默躺下來,頭枕著姊姊的腿,心裡倍覺溫暖。
女孩家最重名聲,姊姊當日為了自己可是豁出了一切,以後親事勢必要受影響。但這不算是壞事,隨便把姊姊嫁給不知根底的陌生人,她是絕對不會同意的。若是知根底的,就必然會明白姊姊的好,也不會在乎閒言碎語,倒是她要把姊姊的嫁妝置辦的相當豐厚,這樣以後去了誰家也有底氣。
楊杏兒不知道楊柳兒心裡打算的那麼長遠,見她閉著眼睛,呼吸綿長,就悄悄給桃花使了個眼色,末了替她蓋好薄被,兩人悄悄退了出去。
桃花吐吐舌頭,小聲笑道:「我看柳兒這幾日好多了,沒留下什麼病根。」
「白日裡還好,晚上還是時常作惡夢。」楊杏兒臉上閃過一抹疼惜,歎氣道:「所有帶領子的衣衫也都不敢穿了,一穿上就說喘不上氣,臉色白的嚇人。」
聽到這種情形,桃花咂了咂嘴,也不知道該怎麼勸,倒是楊杏兒想起這幾次都是桃花幫了大忙,於是回屋取了一塊柔軟的細棉布,大小夠做兩套裡衣,加上兩包大哥帶回來的點心,鄭重送給桃花做謝禮,桃花推讓了一番,可到底歡歡喜喜地拿著回家去了。
下窯裡,楊山帶著兩個聽見消息趕回來的兒子正在閒話。
原本他還有些念想,畢竟那是生他養他的老家,即便分家出來,兩個兄長和老娘也時常為難他,甚至到處敗壞他的名聲,他也未曾有過什麼怨慰。年節送禮、秋時送糧,不論豐收還是乾旱,勒緊腰帶也不願虧了父母,可是經過前日之事,他是徹底寒心了。
想起夜夜作惡夢的小女兒,他恨不得一頭撞死,即便去妻子的墳頭請過罪了,依舊心疼的吃睡不香,但一個孝字壓在頭上,他不能打老娘給閨女出氣,甚至當日明明知道女兒生死未卜,也只能跪在大門外求著老娘告知下落,那種無力又憋屈的感覺讓他的胸膛幾乎要炸裂開來。
「不成,這事一定要想辦法,不能……不能再讓你們跟著我受氣!」楊山澈底下了決心,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震得茶碗筆墨亂跳。
揚志同楊誠對視一眼,他們也是無奈至極,要是楊老太太是個陌生人,他們拚著不要命也得為小妹出這口氣,但偏偏……
這廂,父子三個皺著眉頭冥思苦想,可惜直到天黑,還是只能歎氣。殊不知,另一個沒有半點顧慮的人卻雷厲風行的行動了。
楊家老宅的眾人在村裡原本人緣就不好,這幾日門前更是連老黃狗都不肯路過,楊老太太也是有些心虛,一改插腰罵街的愛好,老實蹲在家裡躲風聲。
可是這日一早楊家卻突然喧鬧起來,原來上到楊老頭、楊老太太,下到楊田和幾個侄兒、侄女,有一個算一個,全家十幾口都發現拇指多了一塊紅色印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