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歆垂眼望去,正好與牢房裡的申仲隱對上眼,他隨即溫和一笑。「申大夫,若華托我來探探你。」
「若華沒來吧?」申仲隱緊張地握著鐵欄往外望,沒瞧見她的身影,教他鬆了口氣。
「沒。」夏侯歆將他的反應看在眼裡,低聲問:「申大夫,難不成你今兒個的事與若華有關?」
申仲隱欲言又止,垂睫尋思半刻,隨即道:「不管怎樣,別讓官爺瞧見她,也別讓任何人知曉若華在哪。」
「誰要對若華不利?」事關連若華,夏侯歆開門見山地問。
「知府。」縱有猶豫申仲隱還是說了,因為自己現在在牢房裡,若華要是有了危險,他根本使不上力,倒不如讓他知情,就算他護不了若華,至少還有個隨從可以幫忙。
「若華怎會和知府扯上關係?」
申仲隱面露惱意,「幾日前群花樓有花娘身體微恙,我本不想去,可又想近來城裡有太多人染上古怪的風寒,所以才想去瞧瞧,然而畢竟對方是姑娘家,我單身前往總是不妥,便拉了若華相伴,豈料若華受不了房裡的熏香味,走出門外卻被樓裡的客人誤認為是花娘,拉扯之間,有人相助,總算讓若華逃過一劫,可問題是那欲招惹若華的男人不是別人,正是知府大人。」
「你的意思是說知府看上若華,所以找你麻煩?」
「不只是如此,知府日前便差官爺到我醫館裡要我捐藥材,功用全都是解熱祛暑的,這正是近來城裡百姓所需的藥材,我找了其它醫館一問才知道,知府是派人搜刮所有醫館裡同樣的幾味藥材。」
「……瘟疫嗎?」夏侯歆思緒極快,推論出最大可能性。
申仲隱聞言,眸中有讚賞,隨即又憤然地道:「我也是如此猜想,齊天知府當初不管洪災,不管屍橫遍野,也許就是為了這一刻,搜刮所有藥材後,一旦瘟疫大肆爆發,他還可以再狠撈一票。」
太斗渾身血脈賁張著,一股怒意沿著背脊竄上腦門,不敢相信一個知府竟無法無天如斯!
夏侯歆愣愣的說不出話。作夢也想不到一個地方官竟可以隻手遮天到這種地步,儼然無視百姓死活……簡直是混帳!
「那日官爺上門,若華似是被裡頭的官爺認出,他們認定若華是我的妻子,硬是要我將她交出,儘管我不說,也藏不了她太久,你是外地人,想個法子帶她走吧。」
「你呢?」
「我只要她好。」
「哪怕你會死在這兒?」
「我是個大夫,早已看慣了生死。」
「我算是半個大夫,也看慣生死,但看慣生死不代表對生死已看破,能救的就不能放過。」夏侯歆注視他良久,歎了聲。「放心吧,申大夫,我會帶她走,但也不會丟下你不管,等著吧,我會把你帶出地牢。」
「你……你以為你是誰?知府大人儼如地方皇帝一般,你有本事可以對付他?」
「放心,我有個大哥當靠山,知府算什麼。」
「大哥?」
「是啊,我有個很有用處的大哥。」不多做解釋,他輕拍著太鬥,太斗便意會的背他離開地牢。
地牢外,流麗日光教夏侯歆不禁微瞇起眼。
「二爺,咱們接下來要怎麼做?」太斗沉聲問。
「太斗生氣了?」
太斗悶不吭聲。
夏侯歆扯了扯唇。「我一直以為皇宮才是牢籠,牢籠裡為存活鬥得你死我活,沒想到皇宮之外竟是一整片圈子,百姓為獸,任其貪官惡吏圍獵屠殺,荒唐!簡直教人不敢相信!」
官員結黨營私,從中央到地方,或求明哲保身,或求名利富貴,為虎作偎,魚肉百姓,無視百姓生死……
「太鬥。」
「在。」
「咱們先走一趟南騰衛所別館,瞧瞧這一回山崩可真有亡魂作祟。」南騰衛所別館上下共三百二十餘條性命,王朝裡一個個鐵錚錚的漢子,豈能因為高昇平一己之私折損?!「本王要替亡魂請命。」
「好!」
連若華望穿秋水,一起身,采織隨即擋了過來。
「你這是在做什麼?」
「夏侯公子說你不能到外頭。」采織張開雙臂,不容她踏出後院一步。
「他哪位,憑什麼約束我?」連若華沒好氣地道。
「華姊,夏侯公子很認真地囑咐我,而且之前申大夫也這麼吩咐我,這就代表華姊真的不能到外頭,你要出了什麼事,我怎麼辦?」采織可憐兮兮地說著,淚水已經在眸底打轉。
「我不要再剩自己一個人了。」
「……你應該去當戲子了。」三秒落淚根本是采織的拿手戲呀。
「華姊!」
「知道了,我坐這兒總可以吧。」她沒好氣地坐在涼亭。
這座亭子位在前鋪後院中間,她今兒個早早就收了鋪子,緊閉大門,坐在這裡等成歆和太斗一回來,她就可以馬上見到。
可眼看著都已經是掌燈時分,他們未免也去太久了吧,要是連他們都出事……思忖著她更加不安,有些後悔自己為什麼要他去府衙一趟,她明明很清楚齊天知府是個惡官,豈會聽信他的片面一詞。
再者,如果這是場嫁禍,她讓成歆出面豈不是害了他?
想著也許往後再也瞧不見他,她就怎麼也坐不住,但一起身,采織又跳到她面前。
「你……」正開口,大門傳來拍門聲,連若華不禁喜形於色地道:「肯定是他們回來了。」
說著,她趕緊衝去開了大門,采織跟在一旁正要喊人,卻見來者是一個個身穿官服的官爺,不禁愣住。
「班頭,就是她沒錯。」後頭一名官爺說著。
「把她押回去!」班頭一聲下令,兩名官爺立刻上前押制連若華。
連若華沒有反抗,因為她知道就算她反抗也沒用,反倒是采織衝上前去拉扯著。
「你們要做什麼?為什麼要將華姊押走?」
「滾開!」班頭毫不客氣地朝采織腹部踹去。
「采織!」連若華見狀掙扎著想護她,卻被箝制得更緊,朝外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