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儼帥?」李冉與他身後一干軍士無不詫然,竟是怔了一怔才曉得要追上。乍見一小隊輕甲騎兵出現,百姓們這會兒提心吊膽了,很快便作鳥獸散。
聶行儼控著馬在巷中彎彎繞繞,終於追進一個死術沖。
他遂放慢馬蹄,盡可能令蹄下無聲,人尚未抵達最裡端,那彷彿夢過無數回、彷彿熟悉於心的清嗓脆音又起——
「你瞎說啥?什麼魯族遭鷹群襲擊?大畜和羊只被叼走一大半?所以你逼不得已、千百個不願意才拿了別人錢銀來偷咱們的官同書和通行文件?欸,沙羅啊沙羅,你當我三歲孩童好唬嗦是嗎?」
「是真的呀大陽姑娘——」被堵得無路可逃,只能跪地哀求。「姑奶奶您大發慈悲,體諒咱上有高堂老母,下有五個孩子嗷嗷待哺,咱家婆娘肚裡還懷著一個呢,您別把事鬧大,咱們私下解決、私下解決啊!」
「哼!還有你們,一行三人,也不知打哪兒蹦出來?」大姑娘火氣一調,轉向同樣被困住的買家們,開罵。「先是與天養牧場接頭,裝得夠誠懇了,待咱們請好官同書,通行文件亦蓋妥邊關通印,跟你們接頭的人分明與之前不同,閣下半點不疑嗎?你們不疑,我自要疑心你們!」
她話鋒一轉再轉,忽地又調回來質問沙羅——
「你說拿了別人錢銀,這個『別人』究竟是何人?」她哼笑,狠得很。「你這像伙一雙招子亂飄,明擺著有鬼,要我沒猜錯,那人就在這群人裡,對不?你將人從關外領進,裝成你的夥伴,然後再與充當買家的這三人接頭,其實要交的貨不是大畜小畜,而是人,對不?」
沒等沙羅再出聲,被他領著冒充牙口的幾人倏地反擊,連帶買方的三人也跟著動起,薄刀藏在袖底、靴內,「唰唰唰」連聲拔出,頓時銀光爍目。
姑娘嘿嘿笑——
「怎麼?這要是在場壩上,還真沒把握能拿住眾位,但妙就妙在諸君遲疑不定,以為拖到最後總能尋到機會逃脫。」她語氣驀地發狠。「想踩咱們的頭往上竄,門都沒有!天養牧場的——」
「是!」馬背上的十來名男女老少眾口一聲。
「硬碰硬,勇者勝。活口若不好留,就別留活口!」
「好啊!」收在鞍側的弓箭刀槍紛紛揚臂高舉。
比氣勢、比陣仗、比狠勁,怎麼看都是天養牧場強勝,但狗急還跳牆呢,人被逼急,擎刀在手,自然要拚個魚死網破。
第3章(2)
雙方斗上,薄刀出鞘的一方雖才八人,但個個都是練家子,雖處劣勢,一時間也還扛得住天養牧場眾好手的圍攻。
「大將軍北定王在此,聚眾滋事者繳下武器,乖乖束手就擒!」
頗具威嚇的聲音驟響,被喚作「大陽」的大姑娘忙著對付一名冒充買家的傢伙,她分神瞥了眼,就見一名年輕小將領在馬背上揚聲大喝,隨即帶著一干鐵騎封了術沖唯一出口。
她好不容易揪出對頭,把人堵死在這兒,打算來個私了,眼下難道要讓什麼大將軍、什麼王的把她帶出來的人逮個正著嗎?
不僅門都沒有,連窗戶、老鼠洞都沒有!
取出鐵哨,她使勁吹,長音短音交迭變化,一聲較一聲清厲。
「大陽吹哨了,撤!」、「眾兄弟姊妹,撤啊!」、「撤——」
天養牧場的馬匹久經訓練,對她的鐵哨連音顯然不驚不懼,但北境鐵騎的胯下大馬卻是頭一遭經歷,那哨音對馬匹似是穿腦魔音,十來頭駿駒登時雜沓躁動、揚蹄嘶鳴。
天養牧場的男女老少發動連環絕技,撤離時不往來時路,而是一個接連一個策馬躍過棚沖底的那幕巖片高牆。
那三面牆砌得比人還高,真如事先安排好了,牆腳底下早就疊著好幾捆麥稈子,恰給馬匹墊墊飛蹄,一躍,連人帶馬落到牆的另一邊。俐落漂亮!
反觀北境將士們,個個忙著穩身控韁,只能眼睜睜任一群人馬飛過牆頭。
「陽姊——」一名少女急嚷,因坐騎被李冉勉強橫槍擋將回來。
「我來!」她縱馬,出其不意踢昏一名薄刀砍得飛快的像伙,立時提韁調頭。
「走!」韌鞭往李冉那匹馬的下腹一刮,也不知她如何施勁,更看不出使何手段,這一刮令對方險些人仰馬翻。
趁長槍歪斜,少女策馬再上,眨眼間躍出一道漂亮飛弧,出逃。
「陽姊,咱們把沙羅也帶上了,你快撤!」、「大陽,撤了!快啊!」
「先走,我斷後,老地方見!」隔著一堵巖片牆,她張聲大嚷。
見那幾個坑殺天養牧場的傢伙欲逃,她手中鞭子掃得更急。
再見一干鐵騎似已穩下坐騎,領頭的年輕小將橫槍又要揮至,她遂抓起掛在頸項上的鐵哨欲再疾吹——
一匹赤紅的龐然大物忽地映入眸中!
宛若從天而降,她兩眼沒眨,卻也沒能看清,擱至嘴邊的鐵哨離了手,被龐然大物上的人扯斷繫繩搶了去。
她思緒轉得夠快了,韌鞭倏地倒抽,對方竟不閃不避精準握住。
鞭子的皮環扣在她腕間,那人抓住韌鞭一扯,力道迅猛,完全不留喘息之隙,登時把她從馬背上扯提過去。
她撲在那頭大獸背上,定睛一看,是頭異常高大的紅鬃駒。
她的白鬃黑馬已是極雄健,這頭紅鬃大馬竟硬生生又高出一截,皮毛散發的灼溫透出血味,彷彿馳騁過無數戰場,被無數鮮血噴濺浸染。
被先發制人且困在對方馬背上,不能大開大合對鬥,卻有利她小巧騰挪的擒拿手。但這人似乎料到她的意圖,鐵掌順著韌鞭抓來,不使半點花招,單憑力大氣沉,逮住她雙腕就緊扣不放。
「壞人不抓,你抓我這善良百姓幹啥呀?」手腳施展不開,她還有一顆腦袋瓜,邊叫囂邊使了記鐵頭功,但下一瞬便知自個兒干蠢事了……
痛啊!他大爺的!
這人不像將士們身穿輕甲,而是簡單樸素的一襲勁裝,也沒戴什麼護胸鐵鎧,但她這一撞,倒跟撞大石似,只聽「砰」的一響,他依舊不動如山,她卻被彈得險些墜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