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成真的。
絕對會。
倘是讓這樣的人登上皇位,北定王聶氏一門忠君護國,卻不會有好下場。
「十妹妹還不走?!真想鬧出格嗎?!」策馬離去前,太子再一次斥喝。
緋雲公主玉臉蒼白,唇瓣抿得幾無血色,一遍遍舉帕拭淚,已不敢再看聶行儼一眼,她低著螓首匆匆上了肩輿,命宮人起行。
不能夠。夏舒陽模糊想著,公主不能夠不瞧大將軍王爺啊……為什麼?是公主害怕了?怕她那個太子哥哥要讓所有人不得安生?
既然如此,把源頭的禍端除去就好,不是嗎?
太子不能留,此人太陰險歹毒,不能留……
不留……
她兩腿彷彿跪僵,動也不能動,獵鷹仍低空盤旋,她懵了似癡看。
太子一行人已離她有段距離,有誰輕托她肘部欲扶她起身。
「沒事,走吧。」男人平淡開口,渾不把未來儲君的威脅當一回事似。
怎麼可能沒事?
那是禍源,是毒瘤,是芒刺在背,是懸在頭上的一把利刃。
一聲鷹嘯清厲淒心,聶行儼僅來得及揚眉,那頭體型小卻迅猛無比的獵鷹已以俯衝之姿撞上主子的後腦勺!
衝撞之後,鷹祭出強而有力的爪子與剛硬的勾喙,猛烈攻擊。
電光石火間,鷹爪將主子的一耳扯得稀巴爛。
主子痛叫,揮臂要擋,鷹爪落在主子的前臂,一抓又是鮮血淋漓,接著鷹喙跟著一啄一勾,生生將主子的一球左眼剜出,乾淨俐落。
遭鷹兒襲擊的東宮太子重重落馬,當場昏死,鮮紅濡染半身,左眼的血窟窿更是不斷冒血。
事起事落,全是眨眼間風雲。
太子的六名親隨完全反應不過,此時根本炸翻天,幾是連爬帶滾才翻下馬背,幾個撲去太子身邊,有的則張聲狂喊,要宮衛們趕緊召御醫。
緋雲公主這邊亦是驚呆,抬肩輿的宮人還嚇得險些滑手,引起陣陣驚呼。
聶行儼倏地起身,面色沉凝,甫要朝事發所在奔去,一隻有力的秀手突然扯住他的腕。
他蹙眉,垂目,看著仍跪坐未動的姑娘。
「走……快……快走……」夏舒陽唇吐語,輕得不能再輕。
她頭低低,雙眸淡斂猶若入定,看也不看他,像似……她不是在叫他走,她其實是在阻擋他,不讓他去阻擋誰逃走。
「把這該死的畜牲射下來!射下來啊!」、「快!別讓它飛了,快射!」、「混帳東西!要逃沒那麼容易!」、「大夥兒射啊!瞄準些,射啊——」
聽那一陣氣恨叫囂,聶行儼抬頭再看,被太子隨從與一群宮衛輪番喂箭之下,那頭小獵鷹振翅高飛,雙翼鼓風,直衝雲霄。
須臾間,獵鷹已成白雲上的黑點,不復再見。
第9章(2)
所有人摔弓的摔弓,咒罵的咒罵,聶行儼則反手牢牢抓住腕上那只柔荑。
他再次蹲下,蹲在夏舒陽面前。
她輕斂的瞳仁中無他,亦無任何景象,唇兒卻微乎其微漾開一抹笑,欣慰的、愉悅的、神秘輕巧的一彎笑弧。
「夏舒陽!」他沉聲喚。
她沒有動靜,神魂進到某種境地,將他隔開。
他心中一悸,突然加重力道攥緊她的手,想也未想便喚——
「麗揚!」
如天雷灌頂而進,夏舒陽猛然一顫,雙陣眨動,終於回過神。
她定定然望住那張近在咫尺的男性面龐。
他神色前所未有的凝重,兩丸黑沉沉的峻瞳像要將她吞沒……為何這樣瞧她?她……做了什麼?做了什麼……
「你到底做了什麼?」聶行儼低嗄問,嗓聲繃緊至極。
腦子裡原是混沌一團,遭他嚴厲一問,銳光劃開所有迷霧。
「沒事了……除掉禍患,就真的沒事了……你、你……」她發顫得更厲害,抖得快要說不清楚話,瞠得圓圓的眸子裡滲出淚來,瞬也不瞬直望他。
「不能有事,我不要你出事,北定王聶氏一門不能出事,不可以的……我不允許……所以……所以除掉禍根,保永世太平,他不會再來害你,鷹兒會幫我的……鷹兒快走……沒事了,真的……真的……」
神魂飛掠,在實與虛、真與幻之間交錯,前塵與今生彷彿重疊又相容,她以為「夏舒陽」這個女子才是如今的她,卻不知完整的一個她一直都有一個名喚「麗揚」的小姑娘存在。
週遭太過吵雜,亂成一鍋糊粥,無數腳步聲雜亂響著,許多宮人跑來跑去,許多宮衛也奔來奔去,眾人全急如熱鍋上的螞犧。她恍惚環看四周,終見那個被宮人們抬著、急急往宮內趕送的血人。
即便她真做出什麼,也不會牽扯到她所在意的人身上。
有什麼好怕?
麗揚不怕!
那嬌嫩又充滿朝氣的脆嗓在耳際、在腦中響起,似是熟悉的,她曾聽過的。她不怕。只要在意的人順遂安好,她就不怕。
氣一洩,腦門無端端發暈,像把所有力氣在瞬間抽光殆盡,她呼出口溫息,往前栽倒,倒進男人懷裡。
「小哥哥,你真好,麗殿喜歡。」
「哼。」
下小蒼峰的山路上,小少年即便背上伏有一隻八歲小娃兒,此只女娃娃還不斷考驗他意志,他依然健步邁前,走得極穩。
一段路程之後——
「小哥哥,麗揚背起來沉嗎?」軟軟聲音在他耳畔呢喃。
「你說呢?」沒好氣。
「哈……該是挺沉的,小哥哥都喘了。」
「我沒喘。」嚴正否認。
「呵呵,小哥哥,往後你若受傷了、有危險了,麗揚都來背你、護著你。」
「聽你這話,像是希望我受傷、有危險?」更沒好氣。但他雙臂卻調了調姿勢,將背上的人兒措得更穩妥些。
她哈哈笑,挺樂似的。「才沒那樣想呢。只是我也喜歡英雄救美啊,小哥哥長得美,以後麗揚救你,麗揚也成了救美的英雄。」
「……」無語問蒼天。
「小哥哥……」綿軟輕啞笑喚,很帶討好意味。
他不予理會,兀自邁開步伐。
「小哥哥……」她又喚,小腦袋瓜蹭得更近些,柔軟髮絲蕩在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