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圓房這麼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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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6 頁

 

  周凌春回頭,沒想到他竟是從窗進來。燭火映在他面無表情的俊臉上,教她讀不出他的思緒,不過她也沒打算揣度他的心思。

  「娘子,夜已深,何不回府繼續昨晚未盡之事?」他大步朝她走去。

  周凌春臉頰微微發燙,伸手阻止他繼續靠近。「那事可以先擱下,眼前有更重要的事得處理。」

  「什麼重要的事?」

  周凌春深吸了口氣,問:「聽說相公近來屯糧屯貨。」

  「是。」他毫不避諱的回答,也很清楚她想問的是什麼。「自然是為了對付徐家。」

  「你對付徐家,為何牽扯上城裡的小店小鋪?」

  「徐家要幾批貨送往銅鑼城,我只是事先把那些貨搜括一空。那條線是我讓宮中官員和徐家在幾個月前牽上,而我同時往附近縣城先將貨物買下,存心讓徐家過不了這一關而吃罪,壓根沒殺人沾血,這也錯了?」

  「就因為如此,你牽累城裡小店小鋪無法營生。」

  「他們可以和我接洽,只要簽下合同,我可以把貨賣給他們。」

  「用尋常人買不起的高價?」她都問過了,問得一清二楚。「我今天到鋪子裡發現街坊竟拿著家中用品上門典當,才知道他們已經歇了一兩個月,因為他們無貨可賣。」

  他屯的貨物可不是一樣兩樣,而是尋常鋪子裡都會賣的!但是誰放任他在京師之地如此恣意行事?高家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地由著他胡作非為,殊不知這麼做會造成多可怕的後果。

  「要怪就怪徐家,當初徐家也是這麼幹的,我也不過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罷了,對他人有諸多牽連也只能算他們倒霉。」殷遠哼笑了聲,毫無一絲愧疚。周凌春難以置信地瞪著他。「殷遠,你可知道你屯糧,讓百姓斷炊挨餓,你藏藥材,讓百姓無藥材治病,你堆著炭石,讓百姓在寒冬凍死……你屯著所有貨物,讓各行各業倒閉歇業,有多少百姓流落街頭?!」

  「要怪就怪——」

  「別跟我說怪徐家,始作俑者是你!」她氣得渾身打顫,抿唇好半晌,指著身後的貨架。「殷遠,你知道這貨樓裡堆放的是什麼?」

  殷遠冷冷掃過一眼,瞧見數列排列整齊的書籍,更有不少他不知作用為何的器皿工具。

  「這貨樓裡存放的是數百年的光陰,是數十種行業已消逝的代代傳承。」她努力維持住嗓音不因憤怒難過而破碎。「我們都是在戰火中出生的,我們都痛恨永不消停的戰火,百姓因此流離失所,多少行業早已不見蹤影,好比以往曾用過的香料皂球,曾經名聞遐邇的羽繡,曾經人人手中一把的八片雕扇……太多太多消失的物品,口耳相傳的技法已無從考據,唯有留下文字的尚可細究。」

  「你說這些做什麼?」

  「因為戰火所逝去的咱們無話可說,但要是因為一己之私而強迫逝去的,讓人無法接受。」

  「我可沒那麼大的本事。」

  「你有!王朝初定,許多崎嶇山道早已變樣,得要有引路人引路,王朝內耗嚴重,等到有餘力去顧及地方得要費上多少年?引路人在此時顯得珍貴,但你卻殺了引路人。」

  「不是我!」

  「人不是你殺的,卻是因你而死!你買通官府栽贓罪名,判了他死罪!而那全都是因為你想對付徐家,要除去徐家底下的馬商,讓徐家貨物無法通行……你甚至還搶了水秀坊,藉故除了水秀坊裡最年長的玉雕師,往後再沒有一位玉雕師能夠雕出一座錦繡山河,你讓玉雕失了傳承,得要從頭再摸索!」見他張口欲辯駁,她搶白道:「殷遠,你不明白,有些東西一旦失去了,再模擬再仿照都不是原味,你奪不了徐家底下的織造場,就毀了織造場的花機,但你可知道王朝裡不再有花機工匠,流水錦綾、雙面織綾注定要失傳了」

  「那又如何?失傳就失傳,往後就不會出現能人,再創新的織法?」

  「可以!但我問你,如果今日不是有大夫留下養人成藥的秘法,今日若不是我爹愛我娘至深,非要我養成藥人救我娘,今日要不是我的體質剛好能養成藥人,你視作贖罪而照料的念玄,是注定活不到今日的!」

  「你!」殷遠目訾欲裂地斥道。

  「念玄的命何其珍貴,哪怕要你傾盡一切,你不會有怨,他人何嘗不是如此,你痛,旁人也痛,痛就是痛,不會因為身份地位不同而痛得不同深,你到底懂不懂?得饒人處且饒人,留下旁人一線生機,等同給予自己將來一條生路,你為何不懂?」

  「得饒人處且饒人……你不過是婦人之見罷了,你懂什麼?你以為給了別人生路,別人就會禮遇幾分?錯了,在這世道之下,斬草得除根才能永絕後患,才能高枕無憂!」他這麼做又是為了誰?不就是為了保全念玄保全她!

  「就為了你想高枕無憂,所以你寧可踐踏屍體,毀他人之成好成就自己!」

  「我毀他人之成?那只是他們自個兒沒本事!」

  「真正有本事的人,會更懂得尊重各行各業的珍貴,會對手中所得所用的物品抱持感恩的心。」

  「不過就是一些尋常可見的東西,就足以讓你這般看低我?」

  「我沒有看低你,我只是想告訴你,低頭是為了抬頭挺胸,有時妥協反倒可以造成雙贏,沒有百業爭鳴就沒有太平盛世,沒有太平盛世,就算你坐擁一切,握在你手中的也不過是眨眼消逝也不遺憾的劣物。」

  殷遠聞言,怒極反笑。「劣物?我才不管那些!我只知道在這世道想活下去,就得比他人更強悍,憑你婦人之仁,你以為可以改變什麼?!」

  「……我大哥也是這麼說,他總說憑我一己之力想要改變世道是不可能的。」

  她頓了頓,深吸口氣道:「就算我改變不了這個世道,但至少我不會被這個世道改變,該當怎麼做就怎麼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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