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這兩年大半時候都在外頭,大爺手邊事兒也多,你們倆要聚一塊兒不容易,大爺那夭突然被雷打到……呃,是突然醒悟,深深覺得再如此這般放任下去,肯定要被姑娘耽誤一生……」
「所以大爺牙一咬、心拿準,小事不理,大事找人代理,大小事務全擱下,一追追到姑娘這座北地藥莊,就為了帶姑娘回太湖去啊。」
「……帶你回去幹什麼?!姑娘,這話問得我慶來可要哈哈大笑了。大爺吩咐我置辦一堆東西,要訂製八人大喜轎、喜彩、喜幔、喜簾等等,還要許制新的桌椅、榻櫃,說是要佈置新房,咱們『鳳寶莊』自家沒有的,就得跟一江南北的老鋪子、老作坊的老師傅們下單制訂,姑娘且說說,大爺訂這些東西幹啥子用?他難道還能自個兒用了不成?」
「大爺說帶著姑娘返回太湖,途中經過江北鋪子時,要給姑娘親自挑頭面,他吩咐我辦完事在那兒相候,要一塊兒回『鳳寶莊』,結果咱左等右等等不到人,才快馬北上瞧瞧……這下頭疼了,大爺突然往京城去,那兒肯定出大事,非他親自出面不可的事兒啊!」
原來,他帶她一塊兒走,是想將兩人的事辦一辦。
他是專程來帶她回太湖成親!
結果她都跟他怎麼說了?
說藥園的藥等著采收。
說要他先走。
說他忙,她也忙,等忙完了再見。
朱潤月都想把自個兒給埋了,滿腦子就剩藥而已,乾脆埋進藥園子裡好了!想想,當初之所以離開爹娘東奔西跑、南北亂竄,還跟苗大爺動如參與商,便是為了他跟娘親身上的哮喘症。
如今她手中幾塊藥山藥地已能種出很好的藥材,她也鑽研了不少民間藥方,去蕪存菁,且按娘親和苗大爺不同體質配製出不同的保健藥丸與藥飲,連急救藥都製出更好的、有奇效且較不傷身的……她只想著要更好更好,卻未察覺自己已陷進本末倒置的局裡。
她在意親人,在意他,把他們看得極重,如今卻為了這些藥山藥地藥莊子,混在外頭連家也不大回,連他也難得相見相聚。
與苗大爺相識八年,與他之間的鴛盟也已訂下四年。
她當初未滿十七,如今也都二十有四,苗大爺也將近二十七了吧,欸,是啊,再拖下去,她真真要把他給耽誤了呀。
他知她甚深,總是縱容她、護著她,而她呢?
他都追到這裡來,跟她賴在一起五、六天,她卻滿嘴只會說著藥山與藥園子裡的事,待他問出,還開口要他先走,竟沒早些瞧出他的打算。
蠢啊!朱潤月,你這個大蠢蛋!
京城鋪子出事,他匆促趕去,身邊沒有貼身伺候的人。
他這個人一旦忙起,若無人在一旁提點,真會忙到忘記服藥。
儘管她幫他備著許多保暖胸肺、健脾補腎的藥丸,和著溫水就能服用,但,他若不按時服用亦起不了保養功效。
不可以的,不能放任他一個,要去到他身邊才行!
必須親自盯著,必須看到他,她一顆心才能好好被自個兒拽住,不會動盪不安,難受得要命。
這一次,她要追著他去。
番外篇:吃過「香肉」之後……(2)
二
京城夏夜,月上中天。
運河上猶見一艘兩層樓的大花舫隨月光蕩漾,絲竹聲與男女調笑聲亦揉進清涼夜風裡,在河面上傳飄。
在入夜後戒備森嚴的京城地面想出船夜遊,沒個三兩三,別想上梁山,人脈錢脈全都得打點好,當真辦成,那表示這人確實是一號人物,不容小覷——今夜花舫上被邀請來賞月賞美人的某位位高權重的大官,枕著美人香膝,吃著美人遞上的果物,喝著美人喂飲的瓊漿玉露,再聽著美人技藝超絕的琴音,陶醉地半瞇雙目,捻著顎下修整漂亮的灰鬍,暗暗思忖。
為使客人盡興,邀人上花舫的東道主在與貴客談妥正事後,非常識趣地將場子留給這位高官貴客,獨自躍上一艘一直隨花舫遊蕩的中型篷舟離去。
花舫上的人手全都安排過、待高官貴客賞月賞美人賞得盡情盡興、身心靈舒暢通透了,自會將貴客原路送回府第,不出差池。
「大爺……」嗅到家主身上滿是酒氣,面龐泛紅,一迎家主上到中型篷舟,苗家京城大鋪的田管事忙送上溫茶解酒。
苗淬元接來飲過幾口,眉峰微乎其微一蹙,淡淡吁出口氣。
篷舟往不遠處的岸邊搖去,夜風吹拂,吹得苗淬元心口略窒,他暗暗調息,將每口氣吸得飽飽滿滿,再徐慢吐出。
「大爺,全怪小的無能,若早早預防,也不會令姓崔的那忘恩負義的傢伙囂張猖狂。」田管事十分自責。
苗淬元擺了擺手。「此事不能全怪你,如今童大人願意出手,崔執是他的下屬,事情不出兩日定能擺平。」
田管事回頭瞥了花舫一眼,歎氣般道:「幸得大爺在一年前已提點小的經營童大人這條線,只是這位童大人就愛賞風月、品女色,京城夜遊船,他自以為風流瀟灑,倒累得大爺陪坐花舫,飲了這麼多酒。」
苗淬元笑笑。「有喜愛的事物,咱們就有切入的點,只要能切進,便能漸漸拉攏握緊。我還真怕那種讓人尋不出錯處、找不著弱點之人,而如童大人這般,恰到好處。」有些政績,亦有實力,表面上彷彿位高權重不好親近,但只要苗家肯花心思經營,便不難掌控。
「是,小的明白大爺說的。」田管事恭敬低頭。
苗大爺隱了個呵欠,嘴上的笑變得模糊,淡淡交代——
「餘下的事你讓人繼續盯緊,今晚先送我回清園吧。」
清園是苗家「鳳寶莊」在京城的宅子,佔地並不大,但清奇雅致,苗淬元每回進京都是以此為居所。
不過此次與田管事一同入京城,有好幾晚與底下大小管事商議要務,時候晚了,就在大鋪後院的客廂直接睡下,沒回清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