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他這副來找碴的姿態,她要不要捉弄捉弄他?讓他往後不敢再隨意於她辦案時來搗亂?
宇文瓏雙手負在身後,朗聲道:「言大人不需為本公子著想,本公子就是要留在此地。」
「這可是黃公子自己說的。」言少輕凝眉,陡然揚聲,「來人,把白布揭開。」
「是!」幾個衙役同聲齊答,其中一人掀了白布。
我的媽呀!宇文瓏這才見到地上有蓋了白布的屍體,他剛剛完全沒看到。
奇怪的是,那鴇母怎地還如此鎮定,都出了人命,她還想做生意?
鴇母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一時又忘了言少輕的警告,幽幽歎了口氣道:「公子有所不知,這爭風吃醋鬧出人命的事兒,奴家開門做生意這二十年來也看了不下數百回,早麻木了。」
宇文瓏聞言怒道:「放肆!」
鴇母又被嚇得心兒怦怦跳,這年輕公子怎麼開口放肆閉口放肆的,好生嚇人,演皇帝演出心得來了是吧?
「天子腳下,你卻說看人命看得麻木了,這是在說本朝天子治國不嚴嗎?」宇文瓏臉色陰鷙地問。
他也是有自尊的,既然人家不認為他是皇帝,他便不想再以真實身份示人。
見他問,鴇母便不以為意地說道:「皇帝也才登基一年,這事兒不好說,再說了,奴家開始做生意的那當口,恐怕當今聖上還在吃奶咧,所以不關他事。」
鴇母說者無心,宇文瓏卻腦子轟地一熱。「大膽!」
什麼吃奶?這什麼粗鄙的話,尤其當著少輕的面……
「鴇母——」言少輕鳳目銳利。
鴇母立即一臉慌張。哎呀!糟糕,她又忘了她不可以說話。
「大人饒命,奴家、奴家一時忘了,都怪這位公子跟奴家說話,奴家才會忘了,大人要罰的話不能只罰奴家一人,要連這公子一塊兒罰才公平……」
宇文瓏瞪著那拖他下水的鴇母。
雖說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但和一個鴇母同罪……虧這鴇母想得出來。
「鴇母,」言少輕不疾不徐地道:「從現在開始,本官問你的話,你都要如實回答,若敢欺瞞,視同共犯!
且再治你個藐視王法與欺瞞本官之罪。」
鴇母嚇得一哆嗦,忙跪下連連磕頭。「一定、一定,奴家一定誠實作答,絕不敢有半句虛言,不敢欺瞞大人!」
「很好。」言少輕沉沉緩緩地道:「你說,兩個男人酒後爭風吃醋打起來,死者彩娘在勸架,其中一個男人本要打另一個男人,拳頭卻不小心落在彩娘的腦門上,她當下便倒了下去,你們發現她沒了氣息,連忙去報官,是也不是?」
「對對,就是這樣!」鴇母點頭如搗蒜。「奴家看得清楚,正是如此。此外好些個花娘跟客人也都看到了,大人不信的話,可以傳他們作證。」
言少輕眉梢微挑,「那兩名酒客,可是熟客?」
鴇母忙搖頭,「不是,奴家未曾見過,今日是第一回上門來。」
言少輕臉上沒見一絲變化,聲音四平八穩,「他們是否指名要彩娘作陪?」
鴇母一個激靈。「是啊!大人怎麼知道?」
言少輕沒理會她的問題,陸霜林知道主子肯定要親自驗屍了,便打開帶來的小提箱。
見言少輕一言不發的戴上白布手套,宇文瓏突然一顆心提到了胸口。
他知道她是通過刑部考試的仵作,她填的驗屍單可做呈堂證供,可他從來沒有親眼看過她驗屍……
「黃公子還不走嗎?」言少輕輕輕揚眉,睫毛慢慢揚起,露出深如墨玉的眼眸看著宇文瓏。
宇文瓏一臉的緊張,卻還是很堅持,「不走,你開始吧!」他要看,不管再怎麼覺得害怕,他都要看。
這門功夫傳承自她的祖母,她祖母總說仵作是唯一能為屍體說話的人,只要她身為仵作的一天,就不讓人死得不明不白。
因此他要看,想要走進她的心裡,這是他必須克服的過程。
瞧,陸宸都盯著看,身為她的夫君,他怎麼能夠說不敢看,掉頭離去?
「黃公子這是何苦?」言少輕心中有種無法形容的複雜情緒,有些後悔適才捉弄他了,應該先知會他一聲再揭開白布的。
明明害怕,可他為何不走?
他並不知道,其實她都知道他為何怕見驗屍過程。
在他年幼時,為了讓他嚇破膽,甚至變得癡傻,好讓自己親生兒子宇文玦少個儲君對手,當時的徐皇后將他關在刑部驗屍房裡三日。
刑部驗屍房的腐屍氣味有多噁心不在話下,那時的他才三歲,親眼見到仵作剖驗一具具的屍首,事後,他無法進食,靠強灌湯藥才能活命,病了一個月,好久都沒法說話。
這事是她後來從她祖母口中得知的,當時的徐皇后背後有徐氏一族撐腰,做事狠絕,她在當年皇上出巡江北之時把宇文瓏帶走,當時宇文瓏的母親——純妃,根本無力阻止。
所以了,後來她跟著祖母去驗屍時,他都在一邊作嘔,恐怖的記憶讓他根本不敢看。
當時她只覺得他也太無用了,身為男兒,竟比她還膽小?!可後來知道他幼年之事後,她很不解,苦思了許久,既然他怕,為何硬要跟著她去給祖母打下手?
就像現在一般,他強壓著奪門而出的衝動也要看她驗屍,為什麼?
不管為什麼,都不能讓他作嘔,否則又有幾餐吃不下飯了……
言少輕示意道:「霜林——」
陸霜林會意,混世魔王怕看屍體是她早知道的事,同時兩位主子這樣你堅持、我也堅持的,她也實在看不下去,她迅速朝宇文瓏一拱手,「黃公子,不如卑職先送您回去?」
宇文瓏一副即便要扳住門框也不走的架式。「不必了,今天就算皇帝老爺來了我都不走,言大人,你快開始吧!」
在場知曉他身份的人,都差點噴笑出來。他不就是皇帝老爺本人嗎?這是在說什麼胡話?
「公子,呵呵——」尚德海乾笑一聲,小聲道:「皇帝老爺是絕不會來的,因為您在這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