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紫亂箭攢心地看向谷若揚,就怕他承受不住。
可他只是緊緊地盯著她,緊緊地盯著,一瞬也不瞬。
「暮兒……真是我的孩子?」他問。
她珠淚盈睫,嘴唇顫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哼,她不說,我來說仔細,當年在魯鎮時,羅宋嬌確實將阿紫獻給我,可我在廂房等不到人,才知她竟逃了,之後,還發現羅宋嬌那愚蠢的女人,自作主張的在我酒裡下藥要為我助興,幸虧這下的藥量不大,我只須找個女人上床,稍解一下即無礙,只是阿紫跑了,我無可紆解,身子滾燙難受,走出廂房想隨便找個女人解決,卻意外闖入阿紫躲藏的那間倉房,當時我並不知她就是雲家遺孤,是羅宋嬌要獻給我享樂的女人,見到阿紫後,我不管不問,只想馬上逞欲解決身上的燥熱,就在這時候,你突然出現了。」他看向谷若揚,眼中有著未能得逞的飲恨。
「是默娘帶朕過去的,朕阻止了你對阿紫做的事。」谷若揚沉聲接口,袖裡的手也已捏緊。
「沒錯,那女人壞了我的事。那女人將你推進倉房後就走了,我一開始並不知是她將你帶來,乍見你出現還不及查看你的狀況,更不曉得你也中了春藥,一驚之下,我立即撇下阿紫先離開,等我回到廂房,又讓人去找來羅宋嬌,這才得知默娘做了什麼,想到既然你已神智不清,正是我殺你的好時機,於是我再趕回倉房想殺了你——
「當我回去時,發現阿紫已獻出自己救了你,我趁機下手,阿紫為要救你,挺身擋住我,頭部遭受重擊。我以為她死了,回頭再要殺你,你卻不知何時丟下這女人,自己跑了。」
谷若揚對這些事毫無印象,估計當初他是下意識逃離危險,若是知道他心愛的女人也在倉房裡,他斷不可能捨下她自行離去。
沒人曉得,他當時跌跌撞撞出了那倉房,廊上無人,他竟是又回到默娘那廂房,只是那會兒默娘也逃了,他獨自待在房中,沒多久尤一東便也尋來。
「原來這就是皇上與娘娘當年發生那事的完整過程……」一旁的尤一東聽完不禁呢喃。
「我追出倉房想去尋你,聽聞妓院裡有些吵雜的動靜,怕是來找你的人,我擔心身份曝光,先行撤退。事後羅宋嬌告訴我,那差點被我強佔的女人便是阿紫,且她已失憶,為免打草驚蛇,我便放過了她,也讓季汐山不用再去殺她,免得反而讓慶王追查出什麼。
「我以為這事就這麼過去了,直到你讓我再去查阿紫藏子之事,我才知道阿紫那次之後居然為你生下了雲暮!」
多年後再見到阿紫,他竟莫名為她動了心——或許也不全然是動心,而是當年未得到她的一種補償作用,他明明可以早谷若揚一步要了這女人,可是卻錯過了,阿紫於他而言,跟皇帝大位一樣,都是要從谷若揚手中奪過來的物事!
「這麼說來,那時真正與阿紫在一起的是皇上不是你!」谷明華的表情不知是悲還是喜,簡直難以形容。「不對,當日在場的還有鴛鴦,她上殿時當著所有人的面說,她親眼目睹是你——」
「鴛鴦也是季汐山的人,我得知季汐山沒先問過我就殺雲暮,為此斥了他一頓,而一開始我之所以讓鴛鴦說實話,是為了救孩子,之後再讓她說假話,是為了讓谷若揚殺孩子!而這一切就如我所謀劃的,成功將谷若揚玩弄在我的股掌之中。」說到這裡,谷勁風得意忘形地仰頭大笑起來。
「皇上與暮兒真是父子……這……這還是不對,當眾滴血驗親的結果,那血明明不相融。」谷明華想想又道。
這回谷勁風未說話,圖悟八里先得意道:「嘿嘿……這事就由我來說吧,以清油少許置於水中,滴血進去,雖是親子,血液亦不能相融。我本擔心這法子不靈會被識破,所幸還真管用了。」
「連這也被做了手腳?可那盆水是尤一東親自盯著人端上來的,怎可能會出錯?」谷明華馬上說。
圖悟八里嗤聲笑道:「尤公公是個糊塗蟲、蠢蛋,只記得盯著水,卻不知那盆子有問題,我們早要人在那盆子裡塗上一層油了。尤公公,你主子會錯殺自己兒子,一半是你這愚蠢的奴才害的!」圖悟八里看向尤一東,他之前受尤一東不少氣,這回是有意折辱回來。
尤一東雖沒說話,但額頭上青筋隱隱,臉色極為難看。
「谷若揚,那滴血驗親的結果是假的,人死不能復生,孩子的命回不來了,而你與阿紫也休想再和好如初,恭喜你,孩子跟女人你都失去了。」谷勁風朝谷若揚暢快淋漓的挖苦。
自己撒下彌天大謊,設下這死亡之局,就是等著在陣前才告訴他真相,如此還能不令他崩潰嗎?!
阿紫淚下交頤,同樣心碎的望向谷若揚,她恨他殺了暮兒,可她仍不願意看見他因錯殺而掉落地獄,她若能早一步想起所有的事,就能阻止這場悲劇了,只是一切都來不及了。
本來,她只想自己一個人帶著真相消失,離開他、離開這世間,好好去陪暮兒,誰知谷勁風偏偏不肯放過他,非要說出真相……她滿心蒼涼,眼中儘是慼然的淚水。
「皇上……」谷明華也很緊張地連忙瞧向谷若揚,不知他會不會真如谷勁風所言被逼得失常了,畢竟錯殺自己的孩子,這是何等令人痛不欲生之事。
眾人見谷若揚眼底冒著寒氣,但並未如預料般因此失控或發瘋。
谷勁風深瞇起眼來,耐不住失望的刺激問道:「谷若揚,莫非你根本不愛阿紫,所以連殺了自己與她的兒子也能不驚不怒?」
谷若揚仍是未動怒,緊接著嘴角甚至揚起一抹令人費解的笑來。「谷勁風,暮兒沒死。」他張口緩緩說。
谷勁風聞言還沒反應過來,阿紫已攥住谷若揚的衣袖,激動的問:「你說什麼,再說一遍,你再說一遍!」原本死寂的心驟然狂跳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