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幸福的另一種面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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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1 頁

 

  「莊繼瑩,我並不這樣認為,老師覺得就算不夠完美,也一樣可以獲得幸福!」

  「騙人!騙人!」莊繼瑩抱著頭走來走去,白色的睡裙被風吹得鼓起來,「本來都好好的,一聽到我媽是瘋子、我爸是酒鬼就都不要我了!包何況老師你現在就已經是殘廢,不管我們怎麼努力,也不會改變別人的看法,你不要天真了!」

  「莊繼瑩,不能改變別人的看法並不是最重要的事啊!」褚雲衡嚷道,「重要的是你怎麼看待你自己。」

  「有用嗎?」莊繼瑩站在了陽台的邊緣,張開了雙臂,引得樓下的圍觀者發出陣陣驚呼。

  她露出悲哀的笑容,「我的人生,早就已經注定好了。」

  就像是給自己的人生下了最後的定論,她閉上眼,腳步往前跨,整個人像一隻折翼的鳥兒一樣急速下墜,八層樓的高度,從跳躍到落地卻只是一瞬。

  「莊繼瑩——」褚雲衡撲到還未充氣完全的墊子上,墊子的邊角俯臥著一個瘦弱扭曲的人體,空氣中有淡淡的血腥味瀰漫開來。

  「不要看!」朝露傻傻地站著,已經失去了思考能力,只覺得眼前被一隻手遮住,有人把她拽離這慘烈的現場,她無力抵抗,也不想抵抗。

  等那隻手從她的眼睛前移開,她也稍微恢復了意識,便又要往人群中擠。那裡早已亂作一團,慘叫聲、驚呼聲、員警的指揮聲……每一種聲音都透露著不祥的陰影,朝露的心中一片冰涼,在看到莊繼瑩落地的那一刻她就知道,一切都已經太遲了。

  「朝露,」方蘊洲拽緊她,「你幫不上任何忙,別去。」

  「雲衡還在裡面,我要去找他。」她低喃。

  方蘊洲聞言鬆開了她。

  朝露衝進人群的時候,救護車已經離開了現場,褚雲衡正被幾台攝影機包圍,整個人匍匍在地上,臉上帶著明顯的傷痕,一個記者模樣的人拿著錄音筆,似乎是在採訪他。

  「請問你和死者是師生嗎?打你的人是死者的親屬嗎?死者輕生的原因是否與你有關?」

  朝露忍住憤怒和悲傷的心情走向褚雲衡,她用整個懷抱擁住了他,感覺到他在她的懷中發冷顫抖,她試圖扶他站起來,卻發現他的手杖不見了。她四下張望,看見手杖被人甩在了幾公尺外,她把手杖撿回來,遞到他的手中。

  楚雲衡握緊了手杖,卻怎麼也站不起來,她撐起她的胳膊,讓他靠著自己才慢慢讓他站穩。

  「請讓一下。」面對記者,她冷冷地說完,護著褚雲衡離開。

  這個時代,新聞傳播的速度是那樣快,世界各地的大小新聞層出不窮,電視、報紙、網路,莊繼瑩自殺的消息只是其中並不起眼的一條。

  然而對於褚雲衡和朝露來說,那卻不是一個可以輕易拋至腦後的悲劇。

  網路上出現了對這一不幸事件的各種揣測,甚至出現「殘疾教師利用同情心博取好感,另結新歡以致舊愛自盡」的標題,朝露近乎自虐地搜索相關的資訊,卻只換來更加強烈的痛楚和無奈。

  她無法想像褚雲衡在學校會遭受到怎樣的攻擊和非議,而事實上,F大的BBS上也出現了相關的帖子,雖然很快被版主封帖,卻抹不掉這件事對褚雲衡的影響。

  這件事對他的打擊是巨大的,從週遭環境到他自身都在遭受摧殘,事情發生後朝露想安慰他,撥電話過去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最後她只好說:「我下班來陪你,好嗎?」

  褚雲衡拒絕了,「對不起,朝露,這段日子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朝露沒有強迫他改變主意,「好。」

  「我會去找你的。」他的聲音有些沙啞,「你放心。」

  「我等你。」她掛斷電話。

  之後,她每天只是發一兩條簡訊問候,都是尋常的話語,諸如「吃飯了嗎」「我想你」之類,他每條必回,雖然回復都很簡單,但好歹還會理她。

  透過這幾日各類媒體東拼西湊的報導,朝露總算搞清楚了一件事,那就是莊繼瑩偏執的性格到底是因何形成的。

  莊繼瑩的母親患有精神疾病,父親又長年家暴,莊繼瑩和哥哥莊繼帆從小相依為命,在父親去世、母親進入療養院後,兄妹二人被寄養在伯父家中,日子並不好過,給了她很龐大的心理陰影。,

  長大後,莊繼帆成為一家工廠的廠長,日子雖然富足起來,但莊繼瑩卻無法擺脫一個事實——在別人眼中她仍然是瘋子和酒鬼的女兒。也不知是長期在這樣壓抑、歧視的環境中成長還是運氣不好,她遺傳了母親的精神疾病,從國中時便有了徵兆,病歷顯示她曾經看過多次心理醫生。可惜治療最終沒有幫助到她,她仍然選擇縱身一跳,結束了年輕的生命。

  瞭解這一切後,朝露有些後悔,開始懷疑自己是害莊繼瑩自殺的推手。如果不是她的訓斥刺激到她,她是不是就不會走上絕路?如果把一切都交給褚雲衡來處理,有了他的開導,是否能解開莊繼瑩的心結?

  出事後的這一個多月裡,她照常上班,沒有請過半天的假,工作上她的表現依然無懈可擊,從來沒有出過任何紕漏,然而方蘊洲卻在獨處時建議她放幾天假。

  朝露明知故問,「我有什麼地方做得不夠好嗎?」

  「問題就在於你做得太好了。」方蘊洲放下辦公室的百葉窗,走到她的身前,把手輕輕放在她的雙肩上,「朝露,你現在就像一根細線上垂著一個秤砣一樣,無論再怎麼逞強,秤鉈最終還是會把那根線壓斷的。你需要的是釋放,而不是強撐!」

  「我能怎麼釋放?我根本什麼忙也幫不上!」朝露退後一步,淚水瞬間決堤,「我和雲衡眼睜睜看著那個女孩從八樓跳下來,我沒有辦法忘記那一幕,更沒有辦法讓他忘記這一幕。他受著苦,承擔著別人的誤解、懷疑,甚至是污蔑,而我卻什麼也幫不了他!我除了讓自己看起來正常地生活,我還能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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