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名聲不佳,是個寡婦,出身也只是小門小戶的商戶女,沒有萬貫家財做背景,沒有龐大勢力讓他倚仗——或許他也不需要妻族這邊的勢力,畢竟他的身份特殊,那麼,他看上自己什麼?
按理說,難得伏幼主動上門,朱佾開應該再開心也不過,但是他自己幹下的好事,他怎麼會不知道她來找他是為了什麼?
要說不開心也不會,能見到她,就是好事。
暖閣裡有一張長條方案,靠窗處有張紫檀木羅漢床,朱佾開就靠在層層迭迭的軟墊上,姿勢安逸閒散,表情漫不經心,正和自己對弈。
「爺,伏姑娘來了。」
朱佾開抬起頭,聲音廳不出起伏,「嗯,你來了,自己找個位子坐。」
「我找你有事。」
標準的無事不登三寶殿。他瞥了伏幼一眼,心想來得好,他就怕她不來問他。
「是為了我們的婚事?」
目光直勾勾的,勾得伏幼心尖一顫,耳朵嗡了下,居然有些受不住。
這男人到底是什麼樣的人?她一直沒細細想過。
第一次相見,是在桂花胡同的屋子窗邊,她站在柴垛旁,他冷酷肅殺,眼神陰鷙,用眼神都能置人於死地;然後他傷癒,應該是有很多的不情願吧,在她的奴役下替她做了磚爐,讓她得以跨出賣餅的第一步。後來,來到京城,她以為他只是尋常富貴人家的公子,真實身份卻是高高在上的國舅爺,人家的靠山可是皇帝和皇后。
自從穿越過來,她很少去想關於自身的事情,這身體才十幾歲,她真的沒想過婚姻大事,就算發生炎家那檔子事,對她來說也是不知所謂的黑歷史。
如今她和這位國舅爺,又算什麼事?
「對於莫名其妙的婚事,換成是你也會問個清楚吧?不會糊里糊塗的,別人讓你娶就娶,是吧?」她的氣這會兒全消了,只是想知道緣由。
「那你總聽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吧?」
「我爹說了,我的婚事,由我自己作主。」她彎月似的眼睛更彎了。
「是你答應我親事的,轉眼就忘了,這可不行,即便你是女子,言而無信也容易叫人看輕了。」
那一張長得天怒人怨的俊臉上表情調侃,害得伏幼氣得一口氣差點提不上來。
「我什麼時候答應過你的求親?」裝傻賣乖混人生的古代女子守則她一樣沒落下,這廝居然說她言而無信,她又不是老人癡呆,自己說過的話會轉眼就忘。
「你果然健忘,那日我們在包家山,我不是向你說:『你跟了我,這座山就是你的了。』你不說話,我就當你允了。」
她不說話,是因為被他這句話弄到腦袋當機!誰、誰知道他這是在求親!
她不服道:「你憑什麼?!我壓根沒有點頭,你哪只耳朵聽見我答應的?」這混蛋要不是不能動手打他,她真想掄起拳頭狠狠揍他一頓,才能解恨。
「我朝女子向來含蓄端莊,說是就是不,說不願便是願意,你不言不語,就是允了我的親事。」
這是哪裡來的歪理?
「我就算逼不得已非要嫁人不可,也不想嫁給你!」她不是意氣用事,不是矯情做作,是為了保住自己一條來之不易的小命啊。
他雖是高富帥三高男,甚至更勝一籌,但他職業風險高,改天一個不小心就不知道怎麼GG了。
朱佾開的眸子落在她臉上,不知在想什麼。
暖閣裡瞬間冷得可以凍死人。
候在門外的練子楞住了,想不到這個女子竟敢拒絕主子?
伏幼好半晌才回過味來,這世道不是現代法治社會,是皇權至上的封建王朝,能看上自己是給他們家族極大的面子,她還不知好歹的拒絕人家,這跟找死有什麼兩樣?
她悻悻然瞄他一眼,卻見他對自己的不敬沒什麼反應,一雙黑眸像古井裡的水,讓人看不透他的想法。
「那你倒是說說,你理想中的夫婿是什麼樣子的人?」他的聲音低沉,帶著一絲晦澀難懂的陰暗。
琢磨不透他的心思,伏幼想到自己一家四口的小命,可能人家隨便拿捏就沒聲沒息的不見了,頓時她的聲音態度都軟了。「你想嘛,我什麼出身,朱公子你什麼出身,這婚姻不就是結兩姓之好,要求要門當戶對,男女兩方的背景要是差太多,將來在溝通上會變得困難,女方對公子你沒有助力,以後甚至有可能變成累贅,那就難看了,還有,老實說,能不嫁人我就不嫁,我想守著我爹娘一輩子。」
他輕輕一笑,「你覺得我是那種需要借助妻子力量才能往上爬的男人,還是那種是非不分,容易為女色所迷而有求必應的人?」他說著,晶亮的眸子中著帶著詭譎的光芒。「你不嫁,你爹娘扛得住流言蜚語,你祖母能放過你?」
伏幼微微彎著眉,緩緩道:「這世間規矩對女子苛刻,我連不想嫁人都沒有自由,公子非要問我、心目中的夫婿是什麼樣的人,我只能說,公子比小女子更明白皇室這灘水有多渾,那些個軟刀子殺人的法子我學不會,也不想學。公子不明白我想要的,那我也想問你,你到底看上了我什麼?」像她這麼普通的女子滿街都是,比她更好的對他而言也是垂手可得。
大概是還沒習慣她的目無尊卑,以下犯上,口無遮攔,朱佾開聽完面色一變,「大膽!」
瞧瞧,她不過多說了兩句皇室水深,就被吆喝著要謹言慎行,可她還是不服。
伏幼微抬高下巴,鎮定的看著他,「我不過就事論事,我沒那三兩三,梁山我是上不了的,你就是那座山,小女子不如在山腳下做點營生買賣,逍遙自在,如此便好。」
「無知!生為人,哪樣不需要爭?向天爭、向地爭、與人爭,也才能活出個樣子來,別以為凡事與人為善就人不犯你,與世無涉,那是鴕鳥心態。」他輕點著羅漢床上的圍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