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見到主子們蜜裡調油的親暱,已經變成好朋友的兩人會心一笑,各自幹活去了。
兩夫妻甜甜蜜蜜的過了一天,第三日回門,伏氏夫妻見歸寧的女兒和女婿感情濃烈,不管去到哪手都是牽著的,眼神也是片刻不離彼此,一顆忐忑了好幾天的心這才放了下來。
按照習俗,歸寧女子只能在娘家待到下午,金烏西墜之前就得返回婆家,朱佾開卻很大度的說只要伏幼想,隨時都可以回娘家來住,這才讓因為短暫相聚又要分離,心酸難忍的母女倆稍稍釋懷。
婚後第四天,伏幼剛洗漱打扮完沒多久,大小白氏就連袂出現在鏡躬閣了,身邊還帶著幾個管事,帶著厚厚的帳冊前來。
伏幼在花廳接見了他們。
大白氏是個年過四旬的婦人,黑潤的頭髮不帶一絲白在腦後綰了一個髻,梳得油光水滑,簪著一把黑漆繪蘭花白色玉簪梳篦,可見保養得宜,一身落雪寒梅襖子也乾淨利落,腕上一隻水頭十分出色的玉鐲,叫人看了覺得分外舒爽。
至於小白氏,一身墨綠綾裙,耳間帶著珍珠墜,頭上是拇指大的珍珠簪子,和大白氏的面容有著八分像,但是她不像大白氏有張圓臉,又生了一雙丹鳳眼,見著人總配著上揚的嘴角,讓人見了就覺得喜慶,小白氏老冷漠著一張臉,眼神跟死人沒兩樣,灰暗,沒有生氣。
大白氏一路過來,一踏進鏡躬閣就發現院裡的梅花、山茶紛紛綻放,因為還是新婚,屋裡屋外皆是張燈結綵,掛滿精緻的燈籠和雙喜字,屋外的大青瓷盆栽裡種著翠葉白花的水仙,綴著玲瓏山水;屋內的桌椅瞧著簡單,卻都是好木料,方桌上的大銅尊置於座上,插滿清供,青松為主枝,左右襯水仙、山茶、南天竹果,一側又設長案,案上有奇石、香器,還少不了一瓶曲枝紅梅,色彩雅致。
丫鬟們十分規矩,淺聲交談,沒有大聲喧嘩,偌大的院落很是靜謐,令人一踏進來便生出忘憂之感。
這地方,她們往常是不敢輕易越雷池一步的,她們的身份不允許,姊妹倆也有自知之明,沒事不會輕易踏出自己的院子。
「夫人,這是我親手做的桃酥,你嘗嘗。」見過禮後入了座,大白氏送上一個兩層食盒,打開紅漆描花蓋,幾列酥餅放得整整齊齊。
「想不到姨娘的手這麼巧。」
「哪裡,比不上夫人糕點鋪子裡的餅子。你嘗嘗,要是覺得哪裡欠火候,指點一下我。」
「那我就不客氣了。」伏幼揀了一塊桃酥,一口咬下。
坐在繡墩上木著沒表情的小白氏卻迅雷不及掩耳的出手拍掉她手上的餅,她冷冷看著伏幼道:「沒出息,人家送什麼來拿了就吃,不知死活!」
伏幼低頭看了一下自己的手,雖然有被她的話給嚇到,不過她心裡一絲火氣也無。「多謝……小姨娘提點。」
「什麼大小姨娘,我閨名有個芙字,往後叫我芙姨。」小白氏賞她一記冷眼,語氣還是硬邦邦。「我姊姊閨名裡有個蓉字,你自己看著辦。」
「芙姨、蓉姨。」伏幼從善如流。
「夫人別跟你芙姨計較,她就是這種不討人喜歡的性子,暗地裡也不知吃了多少虧,都一把年紀了還是死性不改。」大白氏把小白氏埋怨了一頓。
小白氏卻是置若罔聞。
不過大白氏今兒個倒也不是來表忠誠的,人與人之間就算有再好的眼緣,也要經過相處,才能確定這人值不值得往來。矛盾的是,朱府這深宅大院裡,以前是爭鬥不休的勾心鬥角,一朝老爺沒了,姨娘們各個不安好心,沒想到出去辦差的朱佾開回府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所有的姨娘清空,就剩下她們兩個。
本來人多得都要滿出來的府邸,突然空屋多到都在養蚊子了,想鬥也沒人了,好不容易朱佾開娶妻,府裡來了個正經主母,兩人捱了幾天,也想來試試水溫,試探一下這位國舅夫人是不是個好相處的?
能處得來是最好,處不來,了不起她們還有姊妹彼此。
「我敢吃蓉姨的餅不是莽撞,這不是看在是二位拿來的面子上。你們都是長輩,總不可能拿我一個晚輩開刀,真要如此,也不可能大大方方拿過來,被抓個現行,」伏幼聲音溫和,彷彿三月裡和煦的微風。「我若是出事,你們可是頭號嫌疑犯,我身後還有兩個丫頭看著呢,姨娘們總不能連她們一起害了好滅口。」
小白氏冷哼,「還有理了?算你聰明。」
大白氏暗自點頭。
「其實我這個人是很好相處的,只要你不誆我,我一定真心誠意的對待你們。我們如今是一家人了,夫君身邊一個親人也無,還望你們扶持,我怎麼可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懷疑兩位一來就想給我這個鄉下丫頭一個下馬威。」
大白氏瞥了一眼妹妹,那眼神像是在說:瞧我說的吧!
小白氏壓根懶得理她。
伏幼不管她們姊妹倆在打什麼啞謎,一雙晶亮的眸子都是輝芒,依舊笑得可人。
大白氏拍拍小白氏的手,把手邊的帳冊和一小匣子、一大串大大小小鑰匙放在圓桌中央。「府裡有了主母,我這暫時掌理的就該把位置讓出來,這些是總帳簿和掛牌,府裡三十六間庫房的鑰匙也全在這裡,夫人可要清點一下?」
伏幼的確沒想到她們動作這麼快,向來這些簪纓世家、高門大戶的女人不都把權力看得比命還重?不說別的,一個老伏家,她二嬸娘就虎視眈眈著她娘的掌家權,為的不就是從中能撈到的油水,一個小小的商賈之家都這樣了,換成國舅府……拿國舅府最簡單的柴米油鹽來說,這一塊其中的油水有多驚人可想而知。
大白氏居然說還就還?
以退為進?也許是,也許不是。
「這些帳簿就先留在我這,我有空會瞧,至於掛牌和鑰匙還是繼續留在蓉姨那裡,年關快到了,府中今年的用度開銷如何,要置辦的物事都不是小事,想必蓉姨心底都有譜,經驗老道,我初來乍到,你別笑我,還真沒操辦過這麼大個府邸的年節經驗,要是鬧了笑話,別說夫君的臉面不好看,我也怕給國舅府丟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