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她再一次誠懇道歉,「真的很對不住,下次不敢了。」
「還有下次?」抓到她的小辮子,臧語農存心捉弄她。
「不,沒下次了。」她兩道秀眉緊蹙,暗自腹誹著她都低頭認錯了,為什麼他還不肯放過她。
方大娘總說他是個寬厚的主子,而在他要楊叔幫她留吃的之後,她也是這麼想的,哪知道……
「依臧府的規矩,偷懶是要記點扣月例的。」他一副鐵面無私的模樣。
她揚起臉,有點不開心。
「你不服?」
「服……」她拉長了尾音,卻是一臉不服氣的表情。
「你可以走了。」他以眼角餘光瞥了她一記,「記得自己去領罰。」
方朝露欠身領命,轉過身,心裡嘀咕著:扣就扣,你高興就好。
就在此時,她想到地上的幾冊書籍還沒拾起,頭一低,發現自己踏出去的腳就要踩上書籍,於是急忙收腳,身子卻失去重心,整個人撞上書架。書架晃了一下,沒倒,可書架最上方的一個木匣子卻掉了下來。
她本能的舉起雙手護在臉上,做出防禦的動作,心裡已做好肯定會被木匣子砸中的準備。
說時遲,那時快,臧語農一個箭步上前,雙臂一展將她抱進懷中,下一刻,木匣子砸在他背上,疼得他眉心緊皺,悶哼一記。
方朝露的臉埋在他胸口,不止聽見他因疼痛而發出的悶哼,也聽見他的心跳。他的一雙勁臂牢實的環住她,溫暖又可靠,她的心頓時漏跳了一拍,一陣不知名的熱直衝腦門。
他是臧家大少爺,身嬌肉貴的他竟拿身子替她擋了那沉甸甸的木匣子?
她本能的抬起臉,疑惑的看著他。
不知為何,她有些感動,可能是因為從小習武,向來都是她保護別人,沒想到她也有受人保護的一天。
「你真是……」臧語農聲線低啞,聽得出來有點痛苦。
他得說,真是疼死了,若今天站在底下的不是她,他頂多是伸手推一把,斷不會拿自己當盾牌。
他不是個自私自利的惡人,但也不是個富有大愛的善人,一直以來,「人不為己,天誅地滅」這句話在他的理解之中,就是遇事自保。
可當他發現她處在危險之中,他忘了自保,腦子裡唯一的想法是:保她。
這想法令他心頭一顫,錯愕又不可置信。
他是怎麼了?她是方大娘的侄女,而方大娘又是他視如母親般的奶娘,他確實是會看在方大娘的分上對她特別關照,可卻不會因此不顧自己的安危,這從來不是他的作風。
最怪的是,此刻知道她毫髮無傷,他心裡是愉悅而慶幸的。
他心頭一驚,隱約意識到什麼,隨即將她拉離自己的懷抱。「下次小心些。」
「少爺,我……」
「把東西收一收,以後別再讓我看見你偷懶。」說完便飛也似的逃了。
臧語農離去時,方朝露從他走路的身姿判斷出他受傷了,而且傷得不輕。
果然,翌日她向方大娘打探,得知臧語農請大夫進府,而且整天沒離開過他的居院—溯心苑。
她一個新進的粗使丫鬟,肯定進不了臧語農的居院,可她又很想前去探望,想來想去,只好向方大娘說明原委,並拜託方大娘幫忙讓她進到溯心苑。
當方大娘得知大少爺會受傷竟是為了救方朝露,心裡十分驚訝。
大少爺平素是個謹小慎微的人,行事冷靜自持,即便是必須立判的決定,也是經過他那腦子精算才下的。在那當下,他哪裡不知道自己可能會受傷?
若他知道,又怎麼會為了朝露而甘冒受傷的風險?就因為朝露是她的侄女?還是朝露在他心裡有著一席之地?
這麼一想,方大娘真說不出心裡是什麼感覺。她是看著大少爺長大的,他的心性,她就算不敢說十足十的清楚,卻也是有七、八分的把握。
府裡上上下下兩百多人,他幾時這般上心過?之前朝露到廚房找饅頭吃被他發現,事後他還吩咐楊叔往後都替她留點熱食。
當時,她只以為大少爺是看在她這奶娘的分上,所以對朝露較為照顧。可現在……這表示朝露確實上了他的心。
朝露未嫁,她這個做姑母的本也打算替她覓門親事,讓她安安穩穩的過上好日子,大少爺雖然是一等一的好對象,但他可是皇商、是臧家的當家,就算不是皇親貴胄,結親的對象也不可能是一個來自鄉下農家的粗使丫鬟。
他們兩人要在一起也不是不成,但朝露終究只能是個低下的通房,連側室都沒分,兄嫂若還在世,會願意讓女兒做小嗎?
「朝露,我待會兒弄一盅十珍雞湯,你就端去溯心苑,說是我讓你送去的。」方大娘歎了口氣。
方朝露點點頭,「謝謝姑母。」
近掌燈時分,方朝露端著那盅十珍雞湯來到溯心苑。方大娘說這十珍雞湯是她從前常弄給臧語農吃的,裡頭放進十種當季的蔬食及幾味提味的藥材,味甘性溫。
溯心苑裡沒有侍候的丫鬟,只有隨侍丁鳴跟幾個打掃的小廝家丁,她進到溯心苑,只見堂門半掩,裡面傳來說話的聲音。
因為有正當理由,她大膽的穿過院子,來到花廳的廊下。這時,趙流香帶著侍女瓶兒走出來,臉色不甚好看。
丁鳴跟了出來,賠著笑臉,「趙小姐,那奴才不送了。」
趙流香冷哼一記,不想再說什麼。她聽說臧語農受傷,立刻跑來關心,沒想到他竟拒她於千里之外,見都不見一面。
他再怎麼不喜歡,她終究是他的未婚妻,是這臧府的未來主母。她不懂,他為什麼連一點點的薄面都不給她?
「咦?」丁鳴看見站在廊下的方朝露,「誰讓你進來的?」
方朝露上前,先向趙流香欠了身,然後轉向丁鳴,「是姑母讓我給大少爺送湯盅來。」
臧府裡的婢女丫鬟多達百餘人,方朝露又初來乍到,趙流香壓根兒不知道這丫頭是誰,更不知道她口中所謂的姑母是哪位,於是她稍稍停下腳步,疑惑的打量著方朝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