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綽晚了他一眼。「你倒是想得多了,這些事是應多聞說了算,不是咱們隨口說說便成的。」
「啐,是你先說的,我不過是附和。」
瀲灩壓根沒聽清楚他們後來到底又說了什麼,她只知道,她和應多聞已經是天涯海角各一方。
瀲艷一夜難眠,坐在梳妝台前由著香兒替她梳發扎髻。
昨晚送走宋綽之後,她在通往白荷榭的廊道邊,瞧見了應多聞被人給圍著,她仔細一聽,只聽見他任人訕笑而不還口。
他們說,他是龜奴,而他,神色不變地任其奚落。
她不懂,他怎能忍受?他明明是天之驕子,初次見面時,他確實帶著自負的倨傲,可為何之後的轉變如此之大?
想了一夜,她還是想不通,她唯一確定的是她後悔了,她根本不應該答應李叔昂接管照雲樓,更不應該讓應多聞成為護院,她想起宋綽所言,他本有成為一方大將的能耐,還有御賜的玉勒子,自己怎能將他囚於一隅?
「小姐,怎麼了,昨兒個聽二爺說,照雲樓光是一夜營收就近五百兩,這不是比小姐預設的金額還高嗎?怎麼卻見小姐壓根不開心?」香兒瞧著她攢眉垂眼好半晌,忍不住開口問了。「春蓮她們可是樂得很,等著月底小姐分紅利呢。」
小姐培養了八大金釵,由她們細分照雲樓不少的差事,小姐也說了,誰的表現好,除了月餉之外還有紅利,大夥一見客官上門,可真是一股勁地上前爭相招攬,都快要搶紅了眼。
瀲灩抬眼,撇了撇唇笑,一臉苦澀。「沒事,只是想了一些心煩事。」
儘管疲憊,她還是招來了她較信任的八大金釵,討論昨晚的狀況,預定檢討方向後,才放她們回去,等著掌燈時分一到,大開照雲樓大門。
然而,她才到了前院的竹園,便聽見應多聞與人起爭執的聲響,下意識地躲在拱門邊聽——
「二哥,我說了我不會回去,你就別管我了。」
「我怎能不管你?!你可是我的弟弟,我直到現在都還不知道你為何無故失蹤了兩年,你總得告訴我,你到底上哪去,又是為何不回府?」
應多聞閉了閉眼。「二哥,我沒有失蹤,只是離京走走罷了,如今我覺得回不回府都不重要,我年紀夠大了,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你悶不吭聲地離家,你知不知道大哥和母親有多擔心你?」應諒扯著他的衣襟,看著如今已經高上他快要一個頭的弟弟。
應多聞聞言,不禁失控低笑著,半晌才道:「二哥,你回府時,可以代我跟大哥和母親說,我過得很好,不勞他們擔心。」說完他臉上是遮掩不了的鄙夷和厭惡。
第九章 雲與泥的距離(2)
「你哪裡過得好?你成了青樓的龜奴……你是堂堂慶遠侯府的三爺,怎能做如此下作的差事?我要是早點找著你,今年的武舉殿試,我是一定會拖著你去的,豈容你作踐自己!不過,不打緊,皇上今年加恩科,今日才剛下的旨意,你跟我回府,我舉薦你考恩科。」
「又是誰在你耳邊嚼舌根?我是青樓的護院,又是誰非得要將我眨得這般低?」應多聞神情不耐地啐道,壓根不在乎什麼武舉什麼恩科。
「長寧侯府的四公子,他跟我說,你迷上了這兒的花魁,說這兒的花魁艷勝牡丹,一雙勾魂眼會把人的魂都給勾跑……你呀,我跟你說過多少回了,要你少上花街柳巷的,瞧瞧你現在被迷得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一直被蒙在鼓裡,世事不知的是二哥!」應多聞突然吼道。
應諒不解地瞅著他。「你倒是說說,我是怎麼個被蒙在鼓裡?」
「你……」他的唇動了動,終究還是緊抿住,半晌吁了口氣才道:「二哥,別白費心思了,我不會再回慶遠侯府,你不如……就當沒有我這個弟弟,反正我也不過是個庶子,咱們終究是不同的。」
「你胡說什麼?!你竟敢說出這種沒心沒肺的話!」應諒揪緊他的衣襟,眼看著一拳就要落下,突然聽到——
「住手!」那嬌嫩如黃鶯出谷的嗓音教他一頓,猛地回頭望去,只見一身艷紅的女子款步輕移而來。
「二哥,你回去吧,回去!」應多聞見狀,隨即扯著應諒,要將他推出另一道拱門之外。
「等等!」應諒緊揪著他的衣襟,雙眼緊鎖著那身顯紅,直盯著那張教他魂牽夢縈的臉龐。「……花璃?」
瀲灑驀地停下腳步,看見應諒的錯愕、應多聞的氣急敗壞。
「二哥,她不是花璃,你認錯人了。」
「她明明就是花璃,她……不是應該進了教司坊嗎?」應諒顫著聲問,鬆開了應多聞,難以置信地望著瀲灩。「花璃……」
瀲灩垂斂長睫,將一切看在眼裡,隨即巧笑抬眼,「奴家瀲灩,是照雲樓的大掌櫃,不知道客官是——」
「你不是花璃?」
「客官怕是認錯人了。」瀲灩順著應多聞的話說,將應諒的失落收進眼底。
「二哥,就跟你說認錯人了,你走吧,我要上工了,你別打擾我。」應多聞拖著失魂落魄的應諒離開。
瀲艷盯著兩人背影,心想,很好,也許今晚就是跟他攤牌問清楚的好時機。
瀲灩將照雲樓的後院居所取名為「財窩」,裡頭是三進的格局,她和應多聞分處東西兩廂,向來只要她不主動找他,他是絕不會踏進她的東廂,所以今兒個她就乾脆進他的房等他。
應多聞一進門,尚未點上燭火,便察覺床上有異,瞇起黑眸瞧去,就見瀲灩躺在他的床上,狀似已經入睡。
他佇立在床邊,藉著月光,目不轉睛地看著她的睡臉,她的髮釵未解,身穿艷紅綾紋繡衫,七彩腰帶纏住不盈一握的腰肢,銀白暗繡羅裙底下是一雙若隱若現的腿……這兩年看著她蛻變,從小丫頭轉變為芳華正盛的小姑娘,尤其在她進京之後,成長得越發嬌黯,多少次他都不敢正眼看她,而在知曉她已成為李叔昂的人後,就算不甘,他也不能再損及她的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