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瀲灩,起來,你不能睡在這兒。」他啞聲喚著。
只見瀲灩微皺起眉,小臉直往他的枕上蹭著,長腿一抬,露在羅裙之外。
應多聞隨即背過身,瞪著桌面,半晌才又道:「瀲灩,你不能在這兒睡,趕緊起來。」
她是李叔昂的人,等同是許人了,三更半夜與其他男人同處一室,要是教人撞見,別說會敗壞她的聲譽,被囚禁處死都是有可能的。
瀲艷低吟了兩聲,索性轉過身,當沒聽見。
「瀲灩!」他略回頭,見她轉身又睡,有些氣急敗壞地喊著。
瀲灤長睫微掀,思索片刻,才假裝清醒故意伸展手腳,懶洋洋地回過身,在他的枕被上蹭了又蹭,朝他笑得恬柔可人。「你回來啦。」
「快起來。」他低聲說,隨即又別過臉,不敢看她初醒時的憨瀨神情。
「拉我。」
「瀲灩?」
「你不拉我,我就不起來。」耍賴嘛很簡單的,她一下子就上手了。
應多聞回頭瞪著她。「胡鬧,快起來!」
瀲艷笑得皮皮地道:「怪了,一個流連花街柳巷,以銷金窩為家的男人,怎會這般遵從禮教?」
應多聞驀地頓住,幽深的眸直瞪著她。
瀲灩笑吟吟地道:「有人說,慶遠侯府的三爺少年得志,恃才傲物,所以橫行京城,街頭滋事,甚至娛酒不廢,沉湎淫逸……」
「夠了!」應多聞怒瞪著她,咬了咬牙,沉聲問:「你來,就是聽說了這些事跟我求證?我可以告訴你,那都是真的,我確實就是這樣的人!」
嫌棄他吧,厭惡他吧,最好是離他遠遠的,對彼此都好。
瀲灩垂眼不語。果然,聽別人說和聽他自個兒承認,在她內心是不同的衝擊,哪怕早已是過眼雲煙,但她依舊厭惡。
換句話說,當初他只對竹音出手,算是客氣了呢……討厭,她沒事想這些折磨自己做什麼,簡直是蠢蛋!
「既已得到答案,你可以走了。」他退開幾步等她自動離開。
回到京城後,他就知道會有這麼一天,總會有人將他過往的不堪告訴她的,他早有準備,所以他不在乎。
「這不是我想要的答案,昨日種種譬如昨日死,都八百年前的事了,一點都不重要,我現在想知道的是,當年你跟我說,你會重傷出現在天香樓後院,是因為遭你的家人所害……他們為什麼要害你?」她試著說得雲淡風輕,想找出事情癥結。
應多聞攏起濃眉,開始懷疑自己該不該繼續待在她身邊。「沒有什麼好說的,不過就是嫡母嫡兄假裝疼愛,最終被我識破時撕破臉罷了。」他三言兩語帶過去,說得合情合理。
「就因為這樣引發殺機?」理由實在是太薄弱了,如果是因為他撞見了什麼秘密,教嫡母嫡兄痛下殺機,這才合理。
可她也清楚,應多聞在她面前總是保留太多,十分話只會說三分。
「順我者生,逆我者亡,這是許多勳貴世族裡的庶子宿命。」他笑得自嘲。
看他自嘲笑著,她想安慰他,可他站得好遠,她伸長了手還是構不到他。「所以你不打算回慶遠侯府?」
「回去找死嗎?」他哼笑著。「你希望我這麼做嗎?」
「如果你回去只有死路,那就代表事情不像你說的單純,恐怕就連你二哥都不知曉內情,而你也不打算讓他知道,代表這事與他有所牽連,又或者是你不想讓他知道真相的難堪。」
應多聞惱怒地瞪著窗外,他忘了她有多聰穎,蛛絲馬跡就能讓她把事兜成一個圓,想瞞她,真的很難。
瞧他悶不吭聲的,瀲灩也沒打算窮追猛打,話鋒一轉,問:「多聞,你打算一輩子都待在照雲樓嗎?」
應多聞微楞,斜睨住她。「你希望我離開?」他倒沒想過她會開口趕他走,他知道她需要他,哪怕她已委身他人,但她依舊需要他。
「當然不,可你不覺得你一身武藝糟蹋在照雲樓,很可惜嗎?」瞧他終於肯正眼看自己,她懶懶地坐起身道:「多聞,如果我是你,我是不可能就這樣悶不吭聲地任由人欺壓的,我一定會讓自己功成名就,將那些看輕我的人都踩在腳下,不過可惜的是女子不能參加科舉,但你可以,你可以考恩科。」
「你要我考取功名?」
「沒錯,人人都說應多聞是個武學奇才,就連皇上都賞識,我要你去考個武狀元,對你來說應該是易如反掌才是。」她和他之間的距離已經注定那般遙遠,那麼再遙遠一點也無所謂了。
只要他好,只要旁人別再看輕他,訕笑他,就算要她將他推到天涯海角,她都會做。
「可是……」
「有什麼好可是的?照雲樓的護院是你一手調教的,能差到哪去?倒是你,好好給我閉關讀書,我醜話說在先,沒拿個武狀元,往後你就別見我了。」瀲灩起身,玩笑似地戳著他的胸膛。
應多聞一把握住她使壞的小手,眉頭微皺,啞聲道:「瀲灩,你要記住,你已經是李二爺的人,你和男子之間不該再有如此輕佻的舉措,會壞了己身清譽,旁人瞧見了會大作文章,陷你於不義的。」
瀲灩呆住,思緒快速地運轉,試探性地問:「你怎會知道我……」
應多聞苦澀地揚笑,鬆開了她的手。「我很早前就知道了。」所以不敢再親近她,就怕她落得無德淫亂之名。
瀲灩抬眼,笑得比他還苦澀。原來,他的疏離來自於他的誤解……也好,這樣也好,讓他誤解總好過日後他傻得為她付出代價。
「夜深了,回去吧。」應多聞別開眼,像是想到什麼,又道:「這時候我不便送你回房,我去將香兒喚來吧。」
「嗯。」瀲灩乖巧地點了點頭。
他一走,她便靜靜地坐在椅上,在聽見腳步聲接近時,快速地抹去頰邊淚水,吸了吸鼻子,瞧也沒瞧他一眼便跟著香兒回房。
應多聞獨自進房,坐在方纔她躺過的床上,床褥間彷彿還有她殘留的溫度和氣息,他輕撫著床褥,將臉埋進枕裡,緊緊地閉上眼,要自己克制絕對不能損害她的清譽,可是天曉得他有多想擁她入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