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矢之的這句話司儒之教過她,所以她懂,但她不明白為什麼替他救人還要被人攻擊,又為什麼被他賞棍子,別人就不會攻擊她?
「在我們中原,行軍時軍律就是最高準則,元帥的命令高於一切,甚至有『將在外,君令有所不受』的說法。你知道我們中原皇帝是多麼威風,但只要行軍打仗,元帥可以連皇帝的話都不聽,由此可見軍中有多麼講究服從。」
他瞧她似乎聽進去了,又繼續道:「有了軍律,軍隊的行動才能有所依據,而你是金虎族的首領,如果你不遵軍令,則兵士無所適從;若兵士不遵軍令,則指揮無法達成,無論是哪項都會導致戰爭失敗,導致無謂的傷亡,你希望這樣嗎?」
陸蕪的表情慢慢變了,由提防變成深思,又從深思轉為挫敗,看來她是真的察覺了自己的問題,而不再只是單一直線的覺得司儒之辜負了她的努力,無視她的用心。
「所以,我做錯了嗎?」她看著他的眼神,可憐兮兮的,瘋虎成了小貓。
司儒之心一軟,婉言道:「你是做錯了,但如果現在開始改過,還不算晚。」
她覺得更難過了,不由得又小心翼翼地問道:「那你會更討厭我嗎?」
「我從來不討厭你,所以沒有「更』討厭。」因為他的關係,讓她變得信心全失,動輒得咎,司儒之其實很厭惡這樣的自己。
當他在戰場上見到浴血奮戰的她時,他更進一步明白了,他對她的感情早在不知什麼時候萌芽了,而在以為自己要失去她的時候,倏然綻放,連他都無法否認這樣強烈的情感衝擊。
他突然在床沿坐了下來,陸蕪一下子和他靠得這麼近,幾乎全身僵硬起來,警戒的望著他,詎料他突然伸出手、彎下身,以一種不會太緊,卻也絕對不算放鬆的力道擁住她。
「公事說完,咱們說私事。」想到那血腥的一幕,他到現在還是無法釋懷,抱著她的手,又情不自禁緊了些。「你知道嗎,你嚇死我了,嚇死我了!」
「我……」她只能怔怔地望著他,一方面因為他的親近而心慌意亂,另一方面又緊張著不知道他的用意,一顆心亂得方寸全無,連話都說不好。
「你有沒有想過,在你如此對我示好,展現你的愛意之後,若是又用那種令人無法接受的方法在我眼前消逝……你認為我受得了嗎?」他半是責備,半是心疼地質問。
「可是……可是你又不喜歡我,我想讓你喜歡我,所以只好用那種方式,只是沒想到還是被我搞砸了。」說到這裡,她又是一臉挫敗。
「誰說我不喜歡你?」他深深地望著她那雙原本桀驁不馴,如今卻因愛他而變得怯懦的明亮雙眼。「我若不喜歡你,會這麼擔心你嗎?會硬生生改變計劃,率大軍救你嗎?又會怕你失了軍心,所以故意在眾人面前對你嚴厲嗎?陸蕪啊陸蕪,我或許開竅得晚了些,但我要告訴你,我也是喜歡你的,不管是被你感動或者我自己動心了,總之,你的付出沒有白費,我也不會讓它白費。」
其實,司儒之在發覺自己的愛意之後,深感自己利用她心情這點十足自私,甚至因為她全然的信任與討好,害得她受傷了,如果愛情可以這樣利用,簡直就是褻瀆了她單純的情意。
他真的覺得,在這場愛情裡,他欠了她許多。
他的話如雷般重重擊中她,令她呆愣了好幾秒,好半晌才回過神來,怔怔地問道:「你說的是真的?」
「真的。」
「你也喜歡我?」
「我也喜歡你。」
陸蕪又呆了,突然大吼一聲,嚇了司儒之一跳,然後顧不得自己身上有傷,用力的反抱住他。
「你也喜歡我?!你也喜歡我!太好了,哈哈哈哈哈……」
她純然的欣喜,完全忘卻之前和他的過節,只知自己的付出終於有了收穫,當然要用力慶賀,哪裡還會顧忌什麼。
只是司儒之就苦了,他「施力」抱著她原是表達親近,但她「用力反抱住他」,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呃……陸蕪,你輕點兒,我快喘不過氣了……」
金虎族大勝回歸後,如何安置那些中原人質,成了一個大問題。
若是直接送回原籍,保證沒有多久又會被狼族給抓回去,畢竟他們家鄉已陷入戰亂。但送到附近的城池,又不知哪裡適合他們。何況要讓這些人落戶,也要先有戶帖,才能讓地方官府接受,但戶帖早在戰亂中遺失,要去哪裡尋?
該是頭痛萬分的司儒之,對這件事卻十分鎮定,因為他早在事前就想好了他們的去路。
實施教化,有什麼比實際融合兩個民族更快?
當金不換來詢問他如何處理這件事時,他只安排這群中原人民先在金虎族搭簡易村寨生活,並直言這群中原人有助於他的教化工作。
「讓他們協助?」金不換臉都歪了,「但他們和我們的生活習慣差很多,而且你們中原人很奇怪,好像讀書識字的人就比較高高在上一樣,對我們族民不太瞧得起……」
「高高在上?你放心,這件事我會解決。民族融合最快的方法,就是激烈的對立,等這種情況激化到了極點,破而後立,就是兩個民族開始瞭解對方的時候。屆時那群中原人會知道,自己並不是高高在上,而你們也會瞭解,他們不是你們想像的那麼市儈討厭。」他泰然自若地說著,像是完全感受不到接下來可能會經過多大的激盪與爭執。
金不換聽不懂,不過既然司儒之都這麼說了,他便回報陸蕪,讓族人照著做。
因此,這群中原人平時除了建設自己的家園外,同時開始農耕及畜牧工作,至於幾位伶俐女眷,則派給司儒之及其親兵做婢女,平時趁著這些大人們不在,替他們洗洗衣服、整理內寢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