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至此替朝廷實施教化,便是要杜絕這種情況,如果我教一個你就砍一個,金虎族永遠都不會變。」他據理直言,並沒有示弱。其實這也算一種試探,因為他注意到,這段時日以來她似乎一直很在意他的反應,若猜測不假,他應該能好好利用這一點。
而陸蕪的態度果然不出司儒之預料,由於他義正辭嚴,她怔了一下後,突然想到眼前是她在意得不得了的人,不知為什麼氣勢就突然弱了下來,訥訥地道:「那要怎麼辦?了不起我不砍就是了。」
「不只不能砍,還要告訴他們什麼是對,什麼是錯。」她既然因不明原因相當聽他的話,司儒之便趁勝追擊,「這樣對的事才會被宣揚,錯的事則不會再犯。」
陸蕪皺了皺眉,很是困擾的樣子,「那什麼是對,什麼是錯?」
難道她是非不分嗎?司儒之不由得反問:「似乎在金虎族裡,你就是真理,那麼我問你,若是今日你的族人在戰役上殺敵立了大功,你待如何?」
「賜他幾頭牛馬吧。」陸蕪聳聳肩。
司儒之點點頭,在部落裡,牛馬是很重要的財產,這代表她的賞罰還是有某種程度的分明。「那萬一這個人在下一次戰役中,打了敗仗呢?」
「砍了!」陸蕪臉一沉。
司儒之試著沉住氣。「萬一他是部落裡最厲害的勇士呢?你因一次失敗就砍了他,豈不是大滅自己人的威風,也讓金虎族的武力大大降低?」
陸蕪一拍胸,給了個意料之外的答案,「不會有這種事,因為金虎族最厲害的勇士,是我!」
他頓時無言,知道自己舉錯例子,於是換另一種說法,「這麼說吧,若每個戰敗的你都要砍,不是讓他們沒了戴罪立功的機會?萬一他們在戰場上成功殺了很多的敵人,卻打了敗仗,你是要賞,還是要罰?」
「這……」她突然語塞,陷入混亂。
「那就是了。如果沒有一項賞罰的評判標準,一逕以你的意志為依歸,那麼人民就不知道什麼該遵守,什麼不能做。在無所依循的情況下,很容易造成動輒得咎的情況,久了人民會反的。」他沉沉地望著她,「萬一你砍錯了人,人命可是不能重來的,屆時旁人又怎麼會服呢?」
陸蕪欲言又止了半晌,最後帶有英氣的眉一皺。「那你要我怎麼做?」
「這樣吧,除了教導部落裡的人四書五經、禮義廉恥,在下著手草擬一部適合金虎族的律法,這樣便人人有依循,事事有條理了……」懶歸懶,寫個幾部書還難不倒他,何況是保命的律書。
草擬?做那什麼綠什麼法的食物,要用到草嗎?他話才說到一半,突然被陸蕪打斷,「大人,你這什麼綠法要用草做嗎?我馬上派人準備。」
「不是草,是草擬,要用寫的。」他失笑回答。
「用寫的?」是什麼食物要用寫的?難道是食譜?陸蕪被搞得一頭霧水,不過「寫」這項食物似乎挺麻煩的,她倒是聽懂了。
「大人,我看你不用麻煩了。」
「為什麼?」他不由得納悶。
她笑吟吟地公佈答案,「因為整個部落裡,只有我表哥金不換識字,你就算寫得再好吃,也只有他看得懂啊!」
山不轉路轉,既然大夥兒不識字,那就從識字開始教!
在司儒之的規劃下,幾名自願跟隨前來的儒生分批協助教授習字,等到人人學到一個程度,再讓他們往外推廣識字。識字之後,便可再學經書大義等知識、道理,一層一層往外擴散,教化之風很快便能吹至部落的每一個角落。
至於他本人,當然就是負起監督之責,至於他何時監督,是站著還是躺著監督,在中原來的官裡他最大,誰管得了他?
只可惜這計劃還來不及實施,狼族又派人來攻打了,所有的課程只好停擺。經過一天一夜的激戰,他的學生不知道又少了幾個,不過他最擔心的事是另一樁,而現在立刻就要發生了。
聽到服侍自己的部民說,這次金虎族因猝不及防吃了虧,首領恐怕又會大開殺戒時,司儒之幾乎是從炕上跳起,足不停履地趕到議事大廳,果然看到幾名傷痕纍纍的勇士跪在堂下。
堂上的陸蕪則是面色鐵青,如虎般的銳目直盯著他們,這些立起來高於六尺的大漢,頓時個個嚇得瑟瑟發抖。
司儒之並沒有直接介入,他立在門旁,想看看陸蕪要怎麼處理,有沒有將他的話聽進去。反正她那麼聽他的話,若有不妙,再適時阻止陸蕪濫殺也來得及。
「……明明你們就在最前頭,那棍棒舞得風都吹到我臉上了,為什麼還會被狼族搶去數百頭牛羊?」陸蕪氣瘋了,「簡直丟盡我的臉!」
一群大漢不斷叩首,只能驚惶失措地直嚷著饒命。
陸蕪惡狠狠地盯著他們,心裡不知在盤算什麼,站在後頭的金不換也只能窮緊張,暗自為勇士們祈禱,依照慣例,這些人大概死定了。
雖然他是陸蕪面前說話最有份量的人,但不代表他在這頭母老虎盛怒之時,也敢冒著被咬死的風險替他們說話啊!
銳利的美目不意瞥到立在門旁的司儒之,陸蕪無端心中一跳,再低頭看看跪著直磕頭的那群人,她正了正臉色,冷哼一聲,「哼!你們犯了這麼大的錯誤,讓族裡損害這麼多,我就要你們殺……」
「不要殺、不要殺,首領饒命啊……」勇士們哭求著,一旁的長老與鄉親們也不忍卒睹的別過臉去。
她翻了個白眼,不能說殺嗎?「那我要你們砍……」
「別砍啊、別砍啊,首領饒命啊……」又是一陣磕頭,這次聲音大得都快將屋頂給掀了。
司儒之見狀不忍,正待出言相勸,金不換也忍不住喚了她的名字,似乎要替堂下勇士美言,甚至連部落耆老們及圍觀民眾全開口求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