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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5 頁

 

  「你可以請了。」羅徹再次下逐客令。「我不妨明白告訴你,我們一點都不歡迎你,也不想和羅家扯上任何關係,不要再自以為是,大搖大擺的出現在這裡。」

  這些話不客氣極了,羅葉卻顯得漫不在乎,嘴角掛著笑,似嘲非嘲。「我很遺憾我的出現冒犯了你。不過,那也是沒辦法的事,誰叫你跟羅家就是有著牽扯不清的關係,我想撇清也撇不清。」

  「那是你們自以為是,別以為──」羅徹逼進一步,話說到一半,卻驀然住口。李蝶飛正從裡頭房間走出來。

  「怎麼樣?小傢伙乖乖睡了嗎?」羅葉搶快了一步,越過羅徹,帶著關愛的表情和藹地探問。

  「嗯,睡了。」李蝶飛輕快地點頭。

  「睡了就好,這種小不點的年紀最難哄了。你別盡顧著照顧弟妹,自己的身體也要注意。看你臉色這麼蒼白,是不是太累了?有沒有好好休息?」一連兩聲輕輕的探詢,問得柔情百轉。羅葉的口吻、態度展現一個溫柔的守護者對柔弱的體貼疼憐。或者,更深或淺的關係,從「親近」到「親密」都形成可能。

  羅徹反射地揪緊眉頭。羅葉這種「一家人」般理所當然的親密態度,讓他覺得相當不舒服。因為那使羅葉和李蝶飛的相對,形成一個曖昧的角度;他排斥這份曖昧。與李蝶飛之間的這種親密感,不該發生在他之外的人身上──這世界除了他,還有誰能夠如此理所當然地和她有著親近且親密的關係!而羅葉,卻自以為是地僭越了他的角色。對他們來說,在感情的濃度上,他只是個陌生人,和他們毫不相干,他憑什麼這般理所當然?就因為血緣這種強迫的關係嗎?他以為僅憑體內流著一滴同源的血,就被賦予一種正當性干涉他們的生活?

  這太荒謬了!這世界實在有太多奇怪的邏輯,不管相干或不相干的人,但凡有過某種關係的牽扯,不管這牽扯是情不情願,出於被動或無奈,人們就理所當然自以為取得某種特權,擁有干涉對方一切的正當性。

  羅家的一廂情願,大概也是基於這個邏輯。想到此,羅徹不由得冷冷哼了一聲。

  羅葉掉頭看他一眼,嘴角斜撇三十五度往上揚起來。

  「看樣子有人已經對我感到很不耐煩了。」他要笑不笑,意有所指。「我也該識趣一點,該摸摸鼻子離開了。」

  「請你別這麼說,歡迎你有空隨時過來,只要你不嫌棄這地方太簡陋。」聽他那番話說得那麼嘲諷帶委屈,李蝶飛老實得覺得過意不去。「對不起,沒能好好招待你。」

  「阿飛。」羅徹沉聲喊出來,似乎非常不滿。

  「我只怕有人不歡迎我……」羅葉目光一轉,斜晲著羅徹,帶點得意。接著話鋒一轉,笑容可掬。「不過,沒關係,只要你歡迎我就可以。」

  那種笑容讓人看了生厭,羅徹眉一蹙,想拉開李蝶飛,羅葉巧妙地擋住,阻礙他的不滿。

  「阿飛。」他無視他的忿憤,轉向李蝶飛。「我有些事想和你談談,你能不能送我下樓?」

  李蝶飛遲疑著,猶豫地看看羅徹。

  她大概猜得出羅葉想說什麼,但她似乎沒有回拒的理由與餘地,早晚都要面對。

  她無奈地點頭,不敢再去看羅徹。臉龐一低,對著地上,像解釋,說:「我馬上回來。」她知道他一定很生氣。他們相依那麼多年了,彼此的情緒起伏不用明白表露,光憑感覺就知道。

  羅葉伸手一攬,輕輕、禮貌性地搭著她肩膀走下樓。夜底空氣很新,如水清,帶著一絲薄冰的涼。

  李蝶飛心情忐忑著,等著羅葉開口,偏偏他卻作沉默,她吞口口水,鼓起勇氣說:「羅……葉先生,我知道你想說什麼,阿徹畢竟是二少的孩子,如果你們有什麼要求──我是指,要阿徹回去羅家這件事──我也沒有理由反對。不過,這件事必須讓阿徹自己做決定,我不能代替他決定。如果阿徹他希望回羅家,我絕對不會反對,一定會尊重他的意思。但如果……如果他不想回去……」她把底下的話含住,黑白分明的眼瞳盈水晶晶默默地把意思道分明。

  「我明白,事情本來就應該如此。」羅葉微微一笑,頗有安定的效果,讓她心安了不少。

  「不過……」語氣一轉折,她的心跟著又忐忑起來,顫兢著。聽他皺眉說著:「老頭是好溝通,老太婆可就固執得很──簡直是頑固,我看她不會這麼輕易放棄,你最好有些心理準備。」

  「你是說羅夫人她……?」僅是提到這個名字,她就覺得心沉甸甸的,並沒有把話問完。

  「你不必擔心。」羅葉拍拍她肩膀,笑說:「我看阿徹那小子比老太婆還固執,十頭牛都拖不動。」口氣很輕鬆,就像他稱自己的母親「老太婆」般地恣意放肆。

  可李蝶飛卻無法像他那麼樂觀,暗暗為不知何時會來臨的麻煩愁歎。羅葉輕輕再拍拍她,說:「你不必擔心那麼多了。你剛剛不是說,一切都尊重阿徹的意思?既然如此,就讓他自己做決定──我想,他早就做了決定吧?」說著頓了一下,露出一個似乎沒什麼意義的微笑。「既然如此,你就沒什麼好擔心了。老太婆再怎麼頑固,也是沒辦法。現在,你與其擔心那些不知是否會發生的事,倒不如把心放在弟弟妹妹身上,你還有兩個小傢伙需要照顧是吧?小昭還那麼小,你又必須工作,怎兼顧得來?」

  這種充滿柴米油鹽人間煙火味的瑣碎,一向不是他會關心在意的俗事,但愛屋就要及烏,她那蒼白的模樣,教他看了不忍,為她感到心疼。

  他奇怪他怎麼會有這種心情,太不像他了!勉強牽扯起來的話,李蝶飛也算是他二哥的女兒,他則是她的叔叔──這點理由大概可以解釋為什麼吧?這種奇怪的心情,不過……叔叔──他搖搖頭。罷……罷!叫都把他叫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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