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汗從他的額間汩汩地流出,瘦削的臉已毫無血色。
血毒發作了!
他抓起黑絲手絹摀住唇間嘔出的鮮血,虛弱地倚著窗台,看向窗外紛擾的一切。
「可笑啊。」夏侯昌冷笑地說道,雙膝一軟,緩緩地沿著牆壁滑落在地……
什麼都算計到了,就是沒算計到人命最無常,一記毒刀就能壞了所有美夢。原以為可以和東方荷攜手到老的,沒想到他和她的一輩子,竟然這麼短。更沒想到她此時心心唸唸記掛的人,竟然不是他。
要他如何能甘心死去?夏侯昌嚥下一口又將嘔出口的鮮血,努力在那種像是有人拿著匕首在捅割五臟六腑的痛楚裡清醒著。
「主人,東方姑娘到了。」門外管事稟報著。
她終於來了。
「讓她進來。」夏侯昌勾唇一笑,鮮血流出唇邊,也不伸手去擦,只是定定地盯著門口。
「你為何叫人擄我……」東方荷推開門,一看到他口嘔鮮血地躺在地上,她立刻飛撲到他的身邊。
「來人!快去叫上官大夫過來!」東方荷大叫著把他抱入懷裡,小臉毫無血色地看著他。
他看著她眼底瞳孔裡倒映的自己,撫著她焦急臉龐。
「怎麼會這樣!」她用雙手捧著他的臉龐,努力地溫熱他冷到讓她不住打哆嗦的皮膚。
「你好溫暖。」夏侯昌把臉偎在她的掌間,隨話而出的,還有另一口鮮血。
「你別說話。」東方荷急得淚水拚命往下滑,不住地以顫抖的手擦去他唇邊的血跡。
「梅非凡和我,誰重要?」他抓著她的手問道。
「都什麼時候了,你還在問這種傻話!」東方荷緊緊地擁著他,就怕他的生命就此消失。「你!當然是你!」
夏侯昌滿意勾起唇角,頭一別,昏死了過去。
第10章(1)
東方荷坐在「東方酒樓」的頂樓廂房裡,拿浸濕的手絹搗在夏侯昌發燙的額頭上。
「他已經昏迷一個時辰了。」她焦急地看向上官大夫。
「應當很快就會醒來了。」上官大夫頭也不抬地繼續書寫著關於血毒的記錄。
可醒來之後呢?
她擰著眉看著夏侯昌毫無血色的臉龐,不能相信為什麼上天要這樣待他。只要他能活著,就算他必須左擁右抱,她也無所謂,只要他能活著啊!在她的心裡,他是強者,沒什麼他不能解決的問題,她從沒想過他會這麼早離開……
「你剛才說血毒無藥可解?」東方荷低語道。
「是,而且你已經問第三次了。」上官大夫不耐煩地說道。
「怎麼可能沒有解藥可解?」她握緊拳頭,指尖已經刺入了掌心裡,留下深深印記。
「血毒厲害之處在於一旦中毒,毒便會隨著血液流遍全身,除非把全身的血都換掉才可能救活他。不過,通常在血還未換掉之前,毒就已經先侵入五臟六腑了。」銀髮童顏,讓人不知歲數的上官大夫決定大發慈悲地再說一次,因為東方荷的臉色像鬼,顯然沒把他之前的話聽進去。
「真的沒有其他法子嗎?」她握著夏侯昌的手,心疼地說道。
「你找法師來超度他比較快,這不是我能力範圍能做到的事,我也不想他死啊。他一死,哪來人拿銀子讓我研究毒物和藥物。」上官大夫一聳肩,繼續寫也繼續說:「總之,他的毒蔓延的比想像中快。這些時日,要記得多做些清熱的食物,讓他多吃點,人有元氣,可以撐久一點。」
「多謝大夫。」她木然地說道。
「謝什麼,我才該謝他。收他那麼多銀子,才治他一個人,應該的。」上官大夫寫完一頁,待得墨干後便一躍而起。「他這血毒有點意思,我還在找法子。他若活得久一點,也許我能找到法子治他,皆大歡喜。」
「多謝大夫。」東方荷喚來管家送了上官大夫。
上官大夫離開後,東方荷低頭凝視著夏侯昌,並再次為他拭去額上的汗。
他此時全身都是燙的。大夫說,這是毒氣已由虛冷轉為實熱的情況,若是體內火氣不能抑制,再度轉為虛冷,便是體內的真火已經燒盡,就要等著辦後事了。
東方荷用力咬住唇,不許自己哭出聲來,就怕會吵到他。
她這輩子從沒怨過命運,但如今她看著他因為高燒而嫣紅的唇,她真想知道為什麼事情會演變至此。她知道這可以解釋為他咎由自取,可他一個十幾歲的孩子被滅了門,又被當成藥人虐待得半死,他能怎麼想?連她都替他恨了啊!熱淚奪眶而出,啪地滴在他臉頰上。
他的長睫微微掀動,她胸口一窒,連忙擦去眼淚,捧著他的臉龐,眼巴巴地望著他。
夏侯昌揚起眉,眼神漸漸清醒。
看到她眼裡忍不住的痛時,他將臉龐挨近她冰涼的掌心。
「你都知道了。」他啞聲說道。
「嗯。」她不敢多說此事,只怕一開口會泣不成聲,只能點頭,靜靜地扶起他坐起身。
她轉身在茶几上,拿過一碗百合蓮子。「冰櫃裡還養著冰,正好拿來冰鎮著,我餵你。」
夏侯昌看著她發紅眼眶,喝了幾口,待得喉頭的灼熱感頓時消退後,他便搖頭不欲再喝。
「多喝一點吧。」她說。
他望著她乞求的雙眸,勉強又吞下兩口。
她放下湯碗,替他拭了下唇,撫著他的臉輕聲說道:「我去拿藥。」
他扣住她手腕,不讓她走。她望著雛眉抿唇、有幾分孩子任性模樣的他。她知道他因為曾為藥人,對湯藥總是敬謝不敏,但怎能不喝呢。
「我餵你,才一小碗。」她哄著他。
「我不喝藥。」
東方荷的眼淚啪地一聲掉了下來。「你就知道欺負我。」她的淚水決堤一樣地落了下來,坐在榻邊,哭了個淒淒慘慘。
夏侯昌從沒見過她這種可憐兮兮模樣,當下愣住,不知做何反應。
「還說你再也不會騙我了,卻又瞞著我血毒的事,現在出了這麼大的事,卻連藥都不肯吃……」她的淚水隨著話愈流愈多,伸手想打他,卻又想起他如今身體狀況,只能瞪他一眼,讓眼淚啪啪啪地崩然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