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再次點明他和張笑艷之間「親密的關係」,並且暗示自己是一個「負責」的好男人,才會不顧一切尷尬立場,貿然上府來拜見。
他這番說詞顯然打動了張笑艷的父母,對他報以激賞的眼光。這時代,這麼負責、條件又好的男人不多見了!
張笑艷母親滿意地點頭說道:
「難得你有這樣的心意!現在像你這樣的青年的確也不容易找了!女孩子喜歡你,那也是必然的,我們也不再多做計較;可是從今以後,你可得保證,好好對我們家艷艷,絕對不能讓她受一丁點委屈!」
「我保證--我一定會好好愛惜她的!」
「那就好!」張母又再度滿意地點點頭。「你說,你一個人住在外頭?」
「是的!」
「你和艷艷……真的完全由我們作主?」
「是的!」
「這樣啊……」張笑艷母親和丈夫對看了一眼,心有靈犀一點通,於是她作決定說:「我們就挑個好日子讓你們先訂婚,然後讓艷艷搬過去和你一起住,你也可以藉此瞭解她的生活;等她畢業了。你們立刻結婚--你有什麼意見嗎?」
「沒有……沒有。」
趙邦慕心裡有點震驚。沒想到事情進行得這麼順利,而且效果出乎他意料的好。他欠了欠身子,說:
「那麼,一切就拜託伯父伯母作主了!時間也不早了,我先告辭了。」
張笑艷父母送他出了大門,極其愉快地看著他離開。他們的女兒終於要出嫁了,而且對像還是這麼好的一個青年,簡直是從天而降的大喜大貴!
趙邦慕走遠了,才回頭看一眼張家渺不可見的建築物。他就要和張笑艷訂婚了,就要得到她,使她成為他的人了……他掏出菸,點燃,吸了一口,重重將煙霧吐出,霧靄在空中擴成了張笑艷明媚的臉……
他倚著街角,靜看那團霧霰擴散入青天,然後又吸了一口煙,吐出,那張笑艷明媚的臉,再次招晃在他眼前。
「寶艷……」他低喃著。
「你叫我?」
從趙邦慕出神站立的街角,跨過一條天橋,再越過一條小馬路拐彎的大街上,張笑艷正和鍾立文從一家餐廳推門走出來。她回頭問鍾立文是否在叫她。
「沒有。怎麼了?有什麼不對嗎?」鍾立文搖頭問道。
「沒什麼,大概是我聽錯了。」張笑艷搖頭回道。
她最近突然變得有點神經質,心裡志忑不安。總覺得好像有什麼事要發生。剛剛在她推問出來的剎那,她模糊地聽見有人在叫她,叫她「寶艷」。她想她是聽錯了,不想再去想它,心頭卻莫名地蒙上一層陰影,鬱悶地透不了氣。
「艷艷……」鍾立文叫她。「仁平的事……」
「阿咪今天是怎麼了?怎麼把你丟下自己跑回家?」張笑艷顧左右而言他。
「艷艷!」
「你看那個!好奇怪……太黑了,我看不太清楚……」
「艷艷!」
鍾立文歎了一聲。張笑艷盡說些沒意義的話,就是不肯聽他講,這樣事情也是不能解決的。
「艷艷,」他說:「不要再逃避了,事情總不能這樣擱著。仁平說了,他覺得--艷艷--艷艷!你有沒有在聽我說!」
張笑艷停在街口,注意力被臨街一家雅式餐坊透明窗裡的風景吸引住了。鍾立文順著她的視線看去,脈膊突然激烈地鼓跳不停。
「可惡,他怎麼可以這樣!」
鍾立文憤怒地失去控制,身子一衝,就要衝進餐坊裡。反倒是張笑艷,冷靜地拉住他,嘴角還掛著一抹微笑。
她又瞥了那透明窗一眼,窗裡,許仁平和一位妙齡女郎對坐著,女郎正剔掉雞排的骨頭。切成細細的一小塊喂到許仁平的嘴裡。那光景,親密得不得了,一看即知不是認識一兩天的情誼,那濃情蜜意還有點教人羨慕。
「他說什麼來著?」張笑艷將鍾立文拉開,笑著問。
「他說那件事就到此為此了……哼,那傢伙!說什麼我也不會再讓他接近你!」
「你那麼激動做什麼?我自己對人家沒意思,他轉移目標,那有什麼錯嗎?」
「我……」
鍾立文一時語塞。他也不知道他為什麼會這麼激動,這麼憤怒。他只覺得,傷害了張笑艷,比傷害了他更教他覺得不可原諒;他不准任何人讓她受委屈,受傷害。
「這樣不是很好嗎?」張笑艷很輕鬆地笑了。「他有了中意的人。我們彼此個性不合。這件事就到此為止。皆大歡喜,我也有借口回答我雙親大人,太好了!」
「艷艷!難道你一點都不覺得生氣嗎?那個混蛋……」
「為什麼要生氣?他這樣,正是我求之不得的事,我還要感謝他呢!」
「艷艷……」
「好了!」張笑艷掩著嘴,卻是怎麼也收不住笑臉。「你別這麼嚴肅。這樣的結局不是很圓滿嗎?他對我沒意思,我對他也沒感覺,早散早了,省得大家常常見面,既麻煩又痛苦。」
「你真的這麼高興他有別的對象?」
「當然啦!」
「可是你也看到了!那個女孩根本不是他才剛認識的--那麼親……親密!他也太混蛋了!有了女朋友,居然還跟你相親!」
「是你自己要幫他介紹的,你忘了嗎?」
「我……我以為他沒有--」
「算了……立文。」張笑艷突然轉身背向街店,卸下了虛面。「你不要為我操心了。我誰也不會要的!我只要……」
「艷艷……」
鍾立文反手將她抱入懷裡,抬頭仰望靜暗的天空。他再也不要壓抑自己的感情,什麼都不管了……所有的束縛、道德責任,他都不管了……
雨,突然嘩啦嘩啦地落下。趙邦慕跑進騎樓躲雨,拍掉身上的兩珠,眼光一閃,被大雨中相擁的人影奪去注意力,忘記拍打的動作。
「真是的!興致這麼好,大雨中還--」他搖搖頭,正想繼續拍掉身上的潮濕,一隻陰爪卻抓纏著他的心口,他的臉色,慢慢地失了血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