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流水無情草自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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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3 頁

 

  他倏然轉身,朝另一個方向跑入雨中,大雨將他全身淋濕浸透。紅磚道凹崎不平,他一腳踩翻半掀不穩的紅磚,頓時失去重心,跌倒在地上。

  「唔……」他吃力地爬起來,過往的行人匆匆,只有一些好奇的人從傘下偷空窺他幾眼。

  他靜靜地站著,任雨打在他身上。然後他突然拔腿發狂地往前衝,又突然停住,朝著天空扯著嗓子大叫!

  「寶艷--」

  雨還是嘩啦嘩啦地下,把回聲淹沒。

  第八章

  陰雨霏霏,成串的兩珠像絲一樣,隨著風歪打在玻璃窗上,然後嘩一下地糊開,褪逝成一片平滑的水鏡,遇上冷空氣,一下子就結成了不透縫的氤氳。

  秦可咪疊腿優雅地坐在沙發上,注視著臥室半開的房門。她臉上胭脂小巧的紅菱嘴,抿成一種猜測不出的深沉;但當鍾立文的身影出現在房門口時,那種深沉立刻轉變為一朵解語的紅花,而且開得極是溫柔馴人。

  「要出去?」她由沙發起身,迎向鍾立文,體貼地為他結理領帶。

  「嗯。」鍾立文點頭,像是逃避一般,並不迎接秦可咪送來的目光,反而轉看窗外點點飄落的春雨。

  「媽媽打電話來說,要我們回家一趟,這幾天你比較忙,所以我一直沒提。我們今天晚上回去,你說好嗎?……好了!」秦可咪邊說邊將鍾立文的領帶結好,抬起頭等他的回答。

  「今晚?唔……」鍾立文似乎有點猶豫,但他很快就下定決心。「好!沒問題。你跟媽說我們今晚就回去,我走了!」

  「等等!立文!」秦可咪叫住他,追到門口,墊起腳尖親了一下他的臉頰。

  鍾立文也摟著她親了一下,再說了一次:「我走了!」

  「嗯!外頭下雨。要小心!」秦可咪甜甜地笑著。侍鍾立文一轉,她突然「啊」了一聲。手扶持著太陽穴,軟倒在地上。

  「怎麼了?阿咪?」

  鍾立文及時回身,將秦可咪接在懷裡。

  「我沒事……你還有事要辦,趕快去吧!別讓人家久等了……」

  嘴巴說是沒事,身體卻直向他靠去。鍾立文扶著秦可咪,焦急地問:

  「你要不要緊!那裡不舒服了?我扶你到房裡休息……」

  「我不要緊……沒事……你先走吧……」

  「別擔心我的事!來,我扶你到房裡休息。」

  鍾立文將秦可咪扶到臥房躺著,細心地為她蓋被問暖。

  「怎麼突然暈倒了?」他問:「你覺得那裡不舒服?要不要我送你去看醫生?」

  「不必了,立文,我躺一會就好。剛剛也不曉得為什麼,突然眼睛一暗,全身無力起來。大概這幾天天氣涼,不小心著涼了吧!」

  「真是的!你也大不小心了,這麼大的人了,還不會照顧自己。剛剛我真是擔心死了!」

  「真的!你為我擔心?」

  「當然!我說過要照顧你一輩子的。」

  「立文……」秦可咪握住鍾立文的手,十分捨不得地說:「你知道嗎?我真的好愛好愛你,不能沒有你!」

  「傻瓜!現在還說這些……」鍾立文溫和地說。

  「你愛我嗎?」秦可咪突然問。

  「我當然愛你!你是我的妻子啊!」

  秦可咪握緊鍾立文的手,神態有點淒楚,很惹人可憐地說:

  「如果有一天,我做了什麼不可原諒的事,讓你生氣厭惡,那時候你還會愛我嗎?」

  「阿咪!你是我的妻子,我說過我會好好保護你的。不管你做了什麼事,我都會原諒你,也一樣會愛你的!」

  「真的!你沒有騙我?」秦可咪的神情更教人愛憐了。

  鍾立文拍拍她的手。溫和的笑臉就像立誓一樣堅貞得教人放心。

  「我怎麼會騙你!別再說傻話了!好好休息,我在這裡陪你。」

  「可是你還有事……」

  「沒關係。你好好睡一覺。別想太多。」

  秦可咪柔順地閉上眼睛。卻仍緊握著鍾立文的手不放。等她發出均勻的鼻息聲後,鍾立文才悄悄地抽回手,幫秦可咪蓋好被,帶上門離開臥房。

  他走到客廳。點了一根菸,坐在窗邊的沙發上望著窗外的雨。他只是望著雨,什麼也沒做。等到香菸燃去了一大段,他才彈去煙灰,擰熄菸頭,起身走到窗戶邊。

  陰雨天的空氣總是有潮濕死沉,發了霉的那種味道。鍾立文又燃起了一根菸,夾在手上。煙味驅走了一些霉味,卻混成另一種更教肺壁難受的異味。

  他不能丟下秦可咪不管。他看著手上的菸,復而對照窗外的雨,腦海中閃出了這個念頭。

  三年前,他背叛了「她」,選擇了「責任」。選擇了秦可咪;三年後,類似的情境重演,他重新面臨一次抉擇,想放下一切不管,只忠實於自己的情感,可是……

  他拿起電話……

  「喂!儷人行咖啡屋……好的,請稍等!」

  服務生舉著告示牌,在各桌之間遊走,讓各桌客人看清牌上的告示。

  「張笑艷小姐,櫃檯電話。」

  張笑艷攔手叫住他,表示她就是他要找的人,服務生領她到櫃檯。她拿起電話。鍾立文的聲音清晰地傳來:

  「阿咪生病了,我不能丟下她不管。」

  她沉默地掛上電話。

  這是他第三次爽約了。上一次也是為了阿咪身體不舒服,再上一次則是阿咪父母突然帶著小立文造訪,他走不開。

  「真傻!」

  張笑艷突然冒出這句話,也不知道是在說誰。她搖搖頭,將臉埋入手臂中。

  「真傻!」她又說了一句。然後低下頭,桌面上濕了一塊,細看她的眼眶,也有些濕漬殘留在睫毛裡。

  她早就知道鍾立文是屬於秦可咪的了,她到底還在冀求什麼?三年前她既然寧可讓自己心痛,成全他們;三年後,她又為什麼要重新吹皺這一池春水!

  「真傻!」她說了第三次。然後買單結帳,離開咖啡屋。

  雨潺依舊。她推開門走入雨中,並沒有打傘,也無視人行道旁嘶聲叫賣雨具的小販的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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