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她脆弱如螻蟻,被人輕易一捏就能命絕魂斷,可原來只要手握權勢,就能任意傷人、奪人性命……「所以爹不是個好人,」她斂下眼低聲說道:「他視人命如草芥。」
舒雲喬勾起她的下巴,直視她的雙眸,「相信娘親,你爹雖惱,但若呂大人罪不致死,他也不會隨意斷案,取人性命。」
嚴辰天要對付一個人,根本不需要奪人性命,呂大人縱使能逃一死,日子也不會太好過,他有的是法子讓人生不如死,有些事她無須多做解釋,等到恩羽再大些,自然會看得明白。
舒恩羽望著一臉溫柔的娘親,伸出手,環著娘親的腰,乖巧的窩進她的懷裡。
舒雲喬溫柔的撫著她的頭,「這案子你若是感興趣,就靜靜的在一旁看著,跟在你爹身旁,相信你能學到不少東西,不過切記得要安分,不可徒增旁人困擾。」
「我知道。」
突然,隔壁傳來巨大的聲響,發現來自嚴辰天的房,舒雲喬微楞了一下。
這是福滿樓最僻靜的地方,與前頭的熱鬧不同,這裡由兩棟小樓圍著一個小院子,共有五間房,平時是紀二哥一家居住之所,偶爾杏花村有熟人來時也住在此處。
這次唐越連夜被派回京城,舒雲喬將嚴辰天安排在緊鄰著自己與舒恩羽旁的房間,方纔她才以照料恩羽為由,交代了個夥計伺候他,自己帶著孩子回房,但現在……她鬆開懷中的舒恩羽,「我去看看你爹。」
舒恩羽看著舒雲喬離開的背影,嘴巴一撇——這聲響雖不知道她爹是用什麼辦法弄出來的,但肯定是故意的!
她娘心腸軟,絕對不會放著不管,只要對上她娘親,她爹在別人口中所謂的剛正不阿、公正嚴明都是天上浮雲。
舒恩羽將手中的魯班鎖放在銅鏡前,決定很不識相的跟過去。
她一進房,沒看見福滿樓夥計的身影,只從娘親口中知道,在眾人眼中一板一眼的青天大人撞到了頭。
房間大小和她與娘親的差不多,但因為她爹眼睛看不見,所以花廳的圓桌被撒走,只留下靠窗的一張臥榻,走往床鋪的路上也沒有任何障礙物,她找了半天還真不知道她爹的頭是撞到了哪裡?
舒恩羽狐疑的看著臥榻旁的桌几,他該不會拿頭去撞桌子吧?!這種事真不知一個大男人怎麼做得出來?!
嚴辰天不知道自己閨女心中對自己的鄙夷,正一臉委屈的抱怨,「舒舒,我的頭好疼。」
舒雲喬微皺起眉,打量著嚴辰天略微紅腫的額頭,「你先坐會兒,我讓伊雪來瞧瞧。」
「不用麻煩她,」嚴辰天拉著她,「你替我揉揉便好。」
「可是……」舒雲喬餘下的話因為面前出現了瓶藥酒而隱去,她不解的側過頭,就見舒恩羽向她扮了個鬼臉。
她打小就像個男孩子似的,身上難免磕磕碰碰,姨母特地給她調了藥酒,還給她一把小飛刀藏在腰間,藥酒是不小心摔著時用的,飛刀則是有危險時可以自保。
這次她難得發善心,主動拿出藥酒給她爹擦。
舒雲喬微笑接過,輕柔的用藥酒替嚴辰天揉著。
舒恩羽在一旁見她爹微瞇著眼,一臉的滿足,她眼角不由抽了抽,「爹怎麼這麼不小心?」
聽到聲音,嚴辰天的身子一僵,表情微變,「你……怎麼來了?這都什麼時候,你怎麼還不睡?」
「爹不也還沒睡?」舒恩羽撇了下嘴,注意到矮几上還剩兩小塊蓮子糕,不客氣的伸出手,把其中一塊塞入嘴裡,入口香甜,她忍不住露出滿足的神情。
舒雲喬忍不住微笑,父女倆就算再針鋒相對,卻有個共同點,都愛吃甜食。
「我聽瑀哥哥說,明日一大清早縣侯求見,爹得早起,所以還是早點歇息的好,我與娘親也該睡了。」
嚴辰天察覺舒雲喬收回放在自己額頭上輕揉的手,下意識的伸出手,有些慌亂的拉住她的衣角。「他來他的,他若來得早,大不了就讓他等著。」
舒恩羽對縣侯那副巴結的嘴臉本來就沒什麼好感,嚴辰天直率的回答正合她意,注意到她爹的手正拽著她娘親的衣角,那樣子就像怕人跑了似的。
她坐到一旁,只手撐著下巴,看著她娘親安撫的拍了拍她爹的手,驀然想起自己不安之時也總是這麼拉著娘親,就怕娘親不見,只要娘親在一旁,她就能心安……霎時,她好像有點瞭解自己這個看似高高在上的父親。
這下舒恩羽也不急著走了,她好奇的問:「爹,小姑母這門親事可還要繼續?」
「你以為呢?」嚴辰天反問。
舒恩羽想了一會兒,「我自然希望告吹。」
「恩羽。」舒雲喬掃了舒恩羽一眼,對她搖了下頭,這件事不是她一個小孩子可以置喙的。
舒恩羽忍不住扮了個鬼臉。
「無妨,」嚴辰天拉著舒雲喬坐下,「你讓她說。」
舒恩羽聞言,不由雙眼一亮,立刻連珠炮似的說出自己的不滿,「雖然當年我還小,但我仍清楚記得那兩個姑母總愛趁著無人在時欺負我和娘親。如今寧安縣產的鐵礦品質好,又恰好有幾處的礦山是縣侯所有,他若與嶸郡王府結為親家,只要嶸郡王府的人在朝中替他說幾句好話,多放點權力給他,可以想見縣侯府的財富將滾滾而至。看小姑母過好日子,我心中不服,所以我不想她嫁。」
真是個愛計較的丫頭,不過他喜歡。嚴辰天在心中泛起一抹得意,微揚起嘴角,身為他的閨女,本該有仇報仇,不能軟弱的任人欺侮。
「縣侯雖有薄產,但並無實權,妄想此次與嶸郡王府結親可以藉機得到些權勢是必然,但是他想要,也得嶸郡王府願意給才成。」
「爹的意思是……」
「你祖父病故後,你小姑母守了三年丁憂之期,年紀不小,若再拖只怕尋不到更好的親事。雖說她嫁入縣侯府後錦衣玉食是必然,但縣侯府中的女人……此次你也交過手,若她真嫁入縣侯府,你以為她的日子是好是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