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午,暖陽稍稍露了臉,空氣裡有一股淡雅的杏花香息。
嗅聞到花香,宋珞淳不由自主想起老家那一片紅色梅林。
一想起那片紅色梅林,她跟著憶起,在老家的那場大火中,她倉促摘下一截梅枝後,一直將它養在盆中。
想起那一截梅枝,她匆匆進屋捧出陶盆進了園子。
自從一個月前,她突然由廚房打雜的丫頭變成王爺的貼身侍婢,月例除了比一般丫頭多以外,吃穿也跟著升了一等。
她不必再與其他奴婢同擠一間房,而是獨自住在王爺院落邊的偏房,好方便主子隨時使喚。
她如此遭遇羨煞一堆與她同時進府的奴婢,她卻有種被束縛、制約的無奈,唯一的好處是,不必伺候主子時,空下的時間是自己的。
這樣的改變讓她有些不能適應,總是在空閒時找些什麼事做,免得靜下心後,反而會胡思亂想。
這會兒主子未歸府,得了空,她正好將梅枝種在園子裡,方便日後就近照顧。
心思一定,她四處察看,終於在小園中心的漢玉八角涼亭邊找到了適合將梅枝種下之處。
她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撥開仍帶著薄雪的泥,將梅枝重新種下,同時,腦中想像著一梅枝萌芽、成長開花時,艷紅的花色襯著白色的漢玉涼亭會有多好看。
雖然……梅枝在芽點處冒出嫩芽後,未有再繼續存活的跡象,她卻不肯死心,堅定地認為,只是時機未到,只要它未枯竭,耐著性子細心照料,終有一天,它會冒出芽,繼續活下去!
在她小心翼翼將梅枝種下,還來不及為其添土施肥時,卻聽到一聲急促的呼喚。
「淳兒、淳兒!」
宋珞淳放下手中的鏟子,還來不及將手中的土拍掉,便見幾個家丁將宇文凜架進院落,風中有著刺鼻的酒味。
她輕蹙起眉,暗暗歎了口氣。
在她伺候主子的這些日子以來,對於如此情況已司空見慣,宇文凜比她所聽聞的還要放浪形骸,不是夜不歸府,便是渾身酒氣,身上的衣衫更有著脂粉味。
由宇文凜的狀況不難猜想,前一夜他玩得有多瘋。
起初她只想安安分分當個丫頭,逼自己不必理會他,不去逾越叨念他,只管盡自己的本分就好,但是看著他,她便會想起兄長的墮落為家裡帶來災禍,她真的沒辦法視而不見。
那段經驗太慘,她不希望宇文凜步上兄長的後塵。
除此之外,福如嬤嬤看出宇文凜對她罕見的縱容,便將督促提點主子的重責大任交給她,讓她更加有理由成為不順服主人的嚴婢。
顯然福如嬤嬤也向王府眾人交代過這一點,下人們因而十分敬重她,儼然將她當成府裡另一個主事。
宋珞淳根本沒想過自己會如此受重視,她更不敢怠忽職守,更因為這些天的相處,她竟對他多了些厘不清的情感。
她不知自己冀望主子長進是因為福如嬤嬤的交代,或是想圓滿內心的遺憾,還是……因為他的掠撥,不爭氣地動了心?
對主子動心?!意外察覺自己的心情,她趕忙抑下,不讓自己興起半點癡心妄想。
他的身份是何等尊貴,不是她一個無父無母的小小丫頭可以高攀得上的。
強定下心思,她瞟了宇文凜身旁的家丁一眼,吩咐道:「有勞你們先把王爺攙回房裡,其餘的交給我就成了。」
「知道了。」
聽家丁應了聲後將主子攙回房,宋珞淳不假思索加快腳步,到屋後的井邊打了盆水進房。
宇文凜躺在榻上,口中還哼著充滿外族風情的旖旎樂音,表情好不陶醉,並沒有因為自己過分放縱的行為感到不好意思。
一察覺他可愛的貼身侍婢出現,他咧嘴露出玩世不恭的笑。
「淳兒,你待我真——」
話才到嘴邊,啪的一股涼意朝臉上招呼來,打斷他的話,跟著,宋珞淳置若罔聞地打斷他的話。
「王爺請擦臉。」
她的語氣恭敬,但態度卻極為不馴,加上帕子上透冷的涼意讓他打了個哆嗦,酒意瞬間退了不少。
他甩開蒙住口鼻的冷帕子,斂住笑,森冷著嗓怒問:「該死的!你到底在搞什麼?」
「奴婢只是希望王爺可以清醒些。」
「本王清不清醒,究竟與你何干?」說話的同時,他幽深雙眸定定凝視著她清冷的小臉反問。
迎視他冰冷的凝視,宋珞淳不疾不徐地淡聲回道:「時時督促、提點王爺,是奴婢的本分。」
聽著她偏冷的嬌嗓帶著十足氣勁,凝著他的水眸幾要噴出火來,宇文凜不得不佩服她的勇氣和膽識。
沒有一個女人可以見著他板著臉、沉著嗓,還能表現得比他凶捍。
驀地,一個念頭由腦中浮現,他惡劣的想知道,她是不是遭遇任何狀況都能冷靜自持、處變不驚?
這想法才掠過,他伸手扯她,讓她整個人跌在他身上。
毫無預警地再一次跌進主子懷裡,宋珞淳的心為彼此太過親密的距離一慌,雙頰不由自主染上一層紅暈。
「請王爺放開奴婢。」她氣惱地正聲開口。
被他的雙臂緊緊勒抱著,她根本掙脫不了,只能強自鎮定,不露出半點慌意。
宇文凜嘴角勾起一抹笑,痞痞地問道:「若本王不打算放了你,你又能拿我怎麼辦呢?」
或許他的日子真的過得太爽快了,瞧她板起臉、聽她嬌聲叱喝,就是能搔動他的心,讓他更想逗弄她。
她又羞又惱地沉著俏臉兒,使出吃奶的力氣,勉為其難地賞了他一記小拐子。
「請王爺自重!」
她的那一記拐子對他來說根本不痛不癢,但他還是誇大了反應,捧肚呻吟。
「你這刁婢……」
第2章(2)
宋珞淳未將他裝模作樣的神態放在眼底,跳離他身邊,往後拉出了一段安全距離,才按捺著怒氣說:「奴婢去幫王爺煮茶醒酒。」
這一段時日的觀察下她發現,主子雖放浪但本性不壞,至多愛耍嘴皮子逗弄她,卻不曾真的對她不規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