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陳美眉一皺,可一點都不開心。「你怎麼找到這裡來的?」
「嘿嘿,」他賊笑兩聲。「你忘了?你自己告訴我的。」
陳美又皺眉。「你來這裡幹什麼!」
「找你啊!」他回答得理直氣壯又理所當然。
「找我幹什麼?」陳美眉頭更鎖不開了。這個厚臉皮的傢伙,叫沈什麼浩的吧?她連他的名字都沒想記住。
余純芳走過去,將信用卡遞還給先前那男人,請他在簽單上簽名。隨口問:「你們認識?」
「嗯。」沈浩想都不想。
「不!」陳美矢口否認,懊惱地瞪他一眼。兩個人幾乎同時開口,丟下相反、有趣的答案。
站在陳美身旁的那個穿著亞曼尼的男人打量沈浩幾眼,然後將目光轉向陳美。陳美微微移動一下,臉頰轉向另一邊,側面的表情看不出她完整的容顏,只那眉峰微聳,隱隱洩露出一些煩躁。
余純芳的注意力都在沈浩身上,似乎覺得有趣。她試探著:「阿美說不認識你。你是她的男朋友嗎?」
「還不是。」沈浩張揚地笑起來,一口白牙似乎會反光。他掃了每個人一眼,丟下一個爆炸性的宣言:「不過,很快就是了。」
陳美反射地又皺眉,瞪他又瞪他。空氣中還傳有那回音,從四面八方突襲向每個人。
「你有病啊!」陳美惱怒地對著站在她面前的沈浩低吼,眉頭皺得不能再緊,相當煩躁。
沈浩收起笑臉,正經說:「我是再正常不過了,你在氣什麼?」
這還用問!陳美嫌惡地瞪他一眼,不想再理他,朝在櫃檯的余純芳叫說:「純芳,店交給你,我先走了。」
「沒問題,你先回去吧。」余純芳答應得相當乾脆,她可以想像陳美心頭的惱。突然冒出這樣一個邋遢的傢伙,當眾宣佈他的企圖,又說得好像她早已經是他的囊中物,那情況多令人難堪!只要是正常的人,應該都不會太愉快,更別說一旁還有個氣質、品味都很上流的男顧客在。
尤其陳美的行事、個性又十分低調,且不太常說她自己的事,余純芳不禁有點懷疑,好奇她的私生活及這個叫沈浩的和她之間的關係。現在這個社會,養個小白臉也不是什麼稀奇的事,看沈浩的身材臉蛋和那粗魯的穿著打扮及言行,箇中情形似乎不難想像。難怪陳美一直拒絕他們幫她介紹對象。
但可能嗎?以她對陳美的瞭解,陳美不像是那種,呃,會包養男人的女人;而且,儘管她的收入還算不錯,她的經濟情況應該也還沒到那個可以養個男人的水準。就連她自己也養不起沈浩那等條件的男人。沈浩年輕,體格結實,長得有稜有角;以他那種長相身材,算是高檔的貨色,供不應求,價碼通常不會太低,她們是負擔不起的,至少,她想,陳美是負擔不起的。不過,她看陳美惱怒的樣子,又好像不是那麼回事……
陳美稍微整理一下東西,抓起皮包便掉頭走出去。沈浩沖余純芳笑一下,轉身要走,余純芳叫住他--
「喂--」她繞出櫃檯。「你說你叫什麼名字?」目光上下打量他,挑選貨色的姿態。
「沈浩。」他一點都不退怯,目光筆直地回視著她。
「你做什麼的?」余純芳又問。
「大樓工程工作。」沈浩回得一點都不猶豫。
「大樓工程工作?」余純芳愣一下,隨即恍悟,叫說:「就是做工的嘛!」
沈浩聳個肩,像在說:沒錯,就是那樣。
建築工人,這可有趣了。余純芳瞇瞇眼,說:「你跟阿美是什麼關係!」
沈浩詭笑一下,說:「就像你想的那。」
這話有答等於沒答,余純芳挑挑眉,「你知道我在想什麼嗎?」
沈浩又聳個肩,並不怎麼在意。
「我在想,」余純芳上身微傾,瞥他一眼,小心地,怕驚動什麼似,說:「你的條件不錯,犯不著追在女人屁股後到處跑。阿美該不會碰巧是你的贊助人什麼的吧?」沈浩哈哈大笑出來。
「我倒希望如此。」他說:「我很樂意的。但阿美是個很難纏又頑固的傢伙,也許你可以幫我說服她。」那口氣顯得有一點無可奈何、一點傷腦筋,堆砌出他和陳美之間關係的密切與厚度。
他對余純芳眨下眼,不等她再開口,擺個手大步走出去。
「喂,你等一等!」余純芳張口叫著。
沒得等了。沈浩越走越快,更快。
「喂,你等一等!」
那個厚臉皮的傢伙沈浩在她身後大聲地鬼叫不停,陳美皺皺眉,不但沒停,反而加快腳步。
「喂!」他人高腿長,步伐大,到底還是追上她,一把就抓住她手腕,攔住她說:「你到底在氣什麼?」有點不解,還有點氣急敗壞。
相形之下,陳美倒像在任性耍脾氣。沈浩的態度和語氣一點都沒陌生感;他對待她的方式好像他們相識已經很久,有種理所當然的關係存在。有些人儘管厚臉皮,擅手搭訕和糾纏,多半讓人感覺得出橫亙在其中的陌生與隔閡。可是這個沈浩,他臉皮的厚度跟人不一樣。他對陳美講話的態度、他的語氣、他對她的笑,甚至攔阻時的氣急敗壞和不解,彷彿累積了和她是十年的交情與關係厚度。
他不是以一個陌生人的態度立場在說話的,而是她的「一部份」,密切的一部份。
「你到底想幹什麼?」陳美用力甩開他的手,不掩飾她的不耐。她甚至覺得,如果正經地回答他的質問,簡直荒謬。
「喏。」他從牛仔褲後口袋抽出一個紙袋。「我說過等照片洗出來後會給你看的。」
到底是什麼?她不記得了,狐疑地打開紙袋,抽出照片。一顆拖著淡青和乳白尾巴的光球定格在深暗的夜空中。
「啊!」陳美不禁輕聲叫出來,總算抬眼看了看沈浩。
沈浩得意地笑了,有些自滿。「很漂亮吧?這可是我凍了一夜才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