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懿威聞言只是定定的看著他。
「呃,大人跟夫人一路上舟車勞頓,請先梳洗休息片刻,待傍晚時分,自有馬車接送赴宴。」語畢,魏干行禮後退出院落,暗抹一把冷汗。年輕俊美的靳大人比前任縣官更難討好,可別「上頭」牽制不成,再下殺手,讓他成了短命縣官。
夜幕低垂,靳懿威跟范敏兒在魏干的陪同下,乘坐馬車來到城中的東成會館。
會館內人聲鼎沸,衣香鬢影,觥籌交錯。
魏干領著靳懿威夫婦與在場的賓客寒暄,其中有官有商,眾人在言談間莫不盛讚這對外貌出色的人中龍鳳。
范敏兒對這些人都不陌生,她的心甚至是激動的。她回來了,整顆心都要飛向宜和洋行,恨不得現在就過去看一看,但這無聊的商宴她又不能不來。
聽著眾人對靳懿威的讚賞,她將目光移到他身上,在她眼中,他的確是光芒萬丈,或許應該說是他孤傲冷峻的氣質處在這些利慾熏心的商官之中,特別明顯,無法忽視,她不由得朝他露出一笑。
在靳懿威眼中,盛裝打扮的范敏兒讓人印象深刻,美得令人驚艷失神,雖然宴席上並非沒有美人,只是范敏兒有著出塵如仙的容貌,尤其這突如其來的傾城一笑,更讓有些人忘形的讚歎出聲。
此時,喧鬧的人聲突然安靜下來,原來是貴客臨門。
巡撫江方樁一身華服,以睥睨眾人、不可一世的模樣大駕光臨。他可是兩江總督面前的大紅人,從那雙閃動著精明狡詐的黑眸中,就可看出他是只面面俱到的老狐狸。
多名官商一一上來刻意逢迎、請安問候,靳懿威跟范敏兒也在魏干高調的引見下,不得不上前寒暄。
前世范敏兒就對這名城府極深又極好色的老官吏很厭惡,能不遇見就不見,但此刻仍得襝衽行禮。
江方樁一雙老眼瞬間粘在她那張柔美嬌嫩的麗顏上,神魂差點飛一半,但老奸巨猾的他知道這是什麼場合,微微一笑就將目光移到俊美挺拔的靳懿威身上,拍拍他的肩膀,「今日本巡撫可是特地為你而來,咱們找個靜一點的地方聊上幾句。」
靳懿威直覺的看了范敏兒一眼,她微微頷首,給他一個放心的含笑眼神,再指指有不少女眷夫人同座的另一廳,他這才點點頭,與江方樁往後方的院落走去。
落單的魏干很快的穿梭在賓客間,說笑自如。
亭台樓閣、奇峰屹立的庭園內燈火通明,江方樁邊走邊說著定容縣這裡有許多公務應酬,雖是飲酒作樂,但身為縣官的靳懿威也不能缺席。
他指著臨水長廊旁池塘內的大小魚兒,意有所指的道:「小魚都懂得跟著大魚游,定容縣也有不少達官顯要,誰該趨之若鶩的與之交好也是同個理,站對邊了,金子、女人都有。」
靳懿威沒有表示,只是一雙黑眸深斂,教江方樁看不穿他心中所思。
「有些話不急著說,只是告訴你,跟外頭那些巨富商家好好相處,有所需,大家也好商量,若是遇到不上道的,怎麼應付也很簡單,只要鉗制住生意命脈——」
江方樁的目光陡地一冷,話鋒跟著一轉,「同理,你若不上道,擋了某些人的財路,也是會被掐住命脈的,總之你若有什麼不懂,不知怎麼做,就來找我,本巡撫給你撐腰,江南一帶還沒人敢不買我的帳。」
見靳懿威仍是一臉漠然,他也不以為意,這種故作清高的小官,他見得還少嗎?不用一年,貪色皆來,誰耍清簾只是找死。
「對了,京城第一美人的名號果真不假,你的夫人確實是世上難得一見的美人胚子,本巡撫年已五十,僅僅看一眼也是神魂顛倒呢,哈哈哈——」江方樁目露邪淫,拍拍靳懿威的肩膀後,大笑離開。
靳懿威的黑眸閃過一絲怒火,若不是顧忌後面的事,他會毫不猶豫的剜出他那對色瞇瞇的老眼。
可以想見,宴席中以淫慾眼色看范敏兒的男人肯定不少,這裡面有太多大官、商賈,在他們眼中,他不過是個小官,敏兒只是個小官夫人,就算出手調戲也沒什麼大不了。
他黑眸一凜,明知不該調動已安排好的下屬,他還是走到一旁的僻靜處,吹了一聲暗哨。
倏然之間,兩名黑衣人從前方屋簷飛竄過來,站定拱手,「主子。」
「暗中保護夫人。」
那兩名黑衣人楞了一下,但多年來的聽命行事讓他們很快回神,拱手行禮後飛掠而去。
第4章(2)
靳懿威真是白操心了,這裡是范敏兒的地盤,這個私人會館她更是熟悉,且這一室的來客張張都是熟面孔,要怎麼應付才不吃虧,她可是老手。
現在她刻意與幾名長舌的商號夫人同坐,就是要問問宜和洋行的現況,正要開口,見到一名姍姍來遲的賓客,她的心跳頓時亂了。
來人笑咪咪的走到她面前,向她自我介紹時,更讓她的腦袋陷入混沌。她有沒有聽錯,他自稱是宜和洋行的主事?那朱微茵呢?曾曉喬呢?
朱永信,這個胖乎乎,一身綾羅綢緞的中年人,就是她的親二叔。
此刻他自來熟的在她身旁坐下,一張嘴巴張張合合的,「靳夫人明天可以到宜和洋行走走,挑挑有什麼喜歡的。洋行裡的東西琳琅滿目,但茶葉更是其中的大宗,從南至北,各種頂級好茶皆有,我這個當家的可以一一為靳夫人介紹——」
范敏兒強忍住心底的嫌惡看著他,前世的她從來沒喜歡過這個長輩,他總是言辭懇切,實則一肚子壞水,是個見利忘義的小人,在她當家時,有事沒事就來打秋風,給她添亂,而現在他居然敢以宜和洋行的主事自居!
她心有不甘,但還是露出微笑,「怎麼我一路南下時,似曾聽說宜和洋行的主事是個年紀輕輕的女當家,我還想著到定容縣時一定要見她一面呢。」這句話自然是胡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