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他動不動就撂狠話,拿週遭的人作要脅。
聽她一問,黛月和緋音臉紅紅,眸眶也有些泛紅。
「當日沒能保護好小姐,還令小姐受那麼重的傷,險些身死,身為暗衛已徹底失職,主子留了我倆的命已是格外開恩,哪有什麼為難不為難的?」
「主子讓我們兩人戴罪立功,之後在海上尋得小姐後,主子一門心思都在小姐身上,也就沒再對我們追究什麼……小姐勿要掛懷,是咱們沒盡到職責。」
絲雪霖還是苦笑,搖了搖頭。「當日海寇來襲,戰得亂七八糟的,本是我一意孤行闖進箭雨中,你們還得分神護我,哪能全怪到你們頭上……」
女暗衛們沒有因她受罰,那就好。
還有翼隊的大夥兒,她聽她們倆說了,當日中箭落水的幾人全都救起,一番救治下也都拾回小命,而春天時候,三喜和茂子亦都順順當當娶得美嬌娘……眾人安然無恙,很好。
至於她……
她也挺好的,保住小命,茶來伸手、飯來張口,時時被人「滋養」著。
而那個拿自身「滋養」她的男人呢?他是否也覺得過得挺好?還是……
「咦?小姐——」忽見她旋身欲走,黛月不禁問:「不是要接著練箭嗎?小姐急著上哪兒去?」
緋音倒是已跟緊在她身後,見她一動,立刻貼上,務求徹底保護好小姐。
絲雪霖道:「我找師父去。」
就痛痛快快把疑問都釋出吧!
自清醒過來,腦子中浮現的問題,全一鼓作氣問個清楚明白!省得她東猜西猜,猜得那樣痛苦。
即便又一次被師父厭棄,又得親耳聽他說那些厭惡她的話,她也認了。
豈料,緋音聞言吶吶道——
「可是主子一早就策馬離去,不在宅子裡,小姐不知情嗎?」
師父離開了……
他走掉,沒有知會她。
主子已離開京畿帝都遠行,往西邊去,走得很遠很遠了……
上次他離去,她是透過女暗衛才無意間得知,這一次……亦然嗎?
絲雪霖原急著踏出的腳步陡收,怔怔然定在原地。
「小姐……小姐?」
「啊?」她驀然回過神。
「小姐怎麼了?」
見黛月和緋音迷惑且擔憂的表情,她連忙正了正神色,用力搖頭。
「沒事,我……我很好,對,我很好,沒事的。」
「小姐是否想起什麼緊要事必須跟主子說?要不,我快馬去追,能追上的。」
黛月隱約覺得有異,起身欲走,嘴上交代。「緋音你留下,我去追主子。」
「不用!」絲雪霖一驚,忙出聲制止。
見兩名女暗衛皆眨著大眸望來,她勉強牽唇,終於露笑——
「我知情啊。他遲早是要走的,他有他的事得辦,不可能一直留在此地。」
她一直都知道,只是不敢去問。
如今這樣也好,他待她已是仁至義盡,她也沒有……沒有太難過的。
「我……我繼續練箭,對,要把射箭練好才成,體力這麼差,怎麼闖江湖呢?緋音,把箭靶挪回原來那個位置吧,我可以的。」
她走回射箭的地方,聳聳雙肩,重新架箭拉弓。
瞄準,射出——
這一次力道十足,卻偏得厲害,竟直接插進箭靶後頭的石牆內。
施力太過,肩胛一陣輕疼,她卻流下兩行淚來。
「……小姐啊?!」、「小姐怎哭了!」
她看向兩名女暗衛,忽而咧嘴笑開,雙眸彎彎,淚依然溢出——
「哈哈,哈哈,有箭靶不射,卻把箭射進牆裡,還不該我哭嗎?嗚嗚嗚……」
以為想明白了,沒有太難過的,原來是高看自個兒了。
真的……還是……很難過很難過啊!
第20章(1)
這是師父離開的第三個夜晚,她輾轉難眠。
前一陣子明明一沾枕就睡沉了,有時坐著也會睡著,連吃飯都能邊吃邊打瞌睡,這三晚卻抱著被子翻來覆去,好不容易睡下,卻極淺眠,稍有些風吹草動蟲子叫的,輕易又把她驚醒。
醒來,窗外天色灰中透青,將亮未亮。
她起身下榻,去偏間小房快手快腳盥洗一番,將長髮簡單束起,隨意套著一件外衫便踏出房門。
她住下的院子裡沒讓僕婦或婢子留守,反正偏間小房一直供著水,冷熱皆有,她可以自個兒來,茶水的話也都備得好好的,她也不慣旁人貼身伺候,凡事都能親自動手……思及此,心裡微凜,頓覺有些好笑,她用不慣什麼貼身婢子,用起師父倒很習慣。
她未醒的那兩個多月不算的話,師父伺候氣虛體弱的她也有三個多月,替她煮飯倒茶、沐浴梳洗,幫她穿衣套襪、背來背去的,夜裡還抱著她睡,拿自身「滋養」她,比貼身婢子還要貼身,她都被他養刁了,榻子那麼舒適,被子熏得那麼好聞,枕子軟乎乎好好摸,她自己一個卻是怎麼折騰都難入眠。
自己一個啊……欸,她想師父了,想抱著他睡。
她無情無緒地走下石階,來到廊下小園。
由於這幾日都會練射,箭靶子便擱在園內石牆前未收,適合女子與初學者的軟弓和一筒子竹箭全收在角落,她走去取來,立在平時射箭的那個定點,搭箭彎弓,對準不遠處的箭靶。
她暗暗調氣,在微霧中瞄準那塗得紅彤彤的小靶心。
放箭射出——
咚!箭中紅心!
她佇足望著箭靶好一會兒,既開心也有一些些悵惘。
她想,體力慢慢練,總能恢復的,待得那時,她又是風裡來、浪裡去的一尾活龍,闖江湖去,路見不平就開打,豈不開懷痛快?惆悵的是,除練氣練體力外,還得再練練如何獨眠,卻也不知怎麼練才能練出心得?
人生果然「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啊!
兩個人少掉一個,她就愁到睡不著。
真沒用啊絲雪霖。她用力拍了下額心,重新調息,再次搭箭彎弓。
準頭有,力氣尚可,又中紅心。
之後又射幾箭,氣息開始不穩,臂膀亦跟著顫抖。
她想穩住最後這一支箭,拉弓對準,逞強地不肯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