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與魔為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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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6 頁

 

  她衝去找此次肩負起作戰指揮大任的趙副將,將事情簡單扼要告知,然後實在等不及趙副將將人馬集結好再出發,她搶了誰的馬,策馬疾奔,沿著海境直直往北邊飛馳。

  縹青有沒有跟來,她不清楚,也毫不在意。

  她只是想去師父去的地方,她原本要隨他去的,他不讓她跟,結果……結果他卻不見了!把自個兒弄不見了!怎麼可以?怎麼可以?

  何時昏厥過去,她也不清楚,老實說,她一樣不在意。

  此時醒來僅覺懊惱,覺得身子骨還是不夠打熬,才在海上戰了兩日,回到陸上後搶馬疾馳不過一天,她就累暈過去,太弱太弱。

  「就是此處嗎?師父遇到大虎的地方……」只見一片滿目瘡痍,近身之處岩塊碎裂層迭,不難想像當時這塊土地震搖得多厲害,把聳立的幾處壁崖全都震垮,倒成一片的碎石裂巖堆。

  在場有三、四十人忙著搬開石塊,有的徒手搬運,有些則利用馬匹獸力,但清理出來的範圍還很小。

  「小姐剛從馬背上摔落,還是再歇片刻為好。」縹青沉聲道,欲阻她起身。

  「無事。」她還能撐持。

  身為暗衛,縹青慣於沉默,此時卻不得不出聲——

  「隨王爺進到壁崖山群裡的兩名親兵被壓在大岩塊下,屍身已尋獲,唯獨不見王爺和那雙小姊弟身影,當時事發突然,虎嘯加上地裂山搖,灰飛煙滅,滿目黃塵,欲出手已然太慢……在下確實有失護衛之責。」非常之慚愧,卻尋不到該責罰他的那個人。

  「這些人是……」絲雪霖掌著地慢慢立起,瞬也不瞬看著現場。

  「王爺那一小隊人馬餘下的十餘名親兵,再加上就近從北境邊關急調過來的人手,還有幾名自願幫忙的當地百姓。」

  她點點頭。「……一定還活著。」

  「什麼?」

  「就做該做的事。」她喃喃像說給自己聽,臉色蒼白,但眼神堅定。「趙副將很快會帶人趕來,人多好辦事,總得先做好該做的,餘下的……先不想。」

  看著她挺肩筆直走向那似乎一輩子也搬移不完的碎石巖堆,縹青忽而有些明白,明白清冷孤高的主子為何會與她為偶……大亂當前,她自能鎮魂守心,下正確決斷,做該做之事,敵寇突然來襲她是這樣,聽聞她的親王師父遭難、下落不明,她亦能如此。

  「小的再返回一趟,領趙副將等人馬過來。」

  暗衛們尊烈親王為主,只對自家主子自稱「小的」。

  之前即使知道主子欲迎她為妃,他仍對她自稱「在下」,此時卻以「小的」自稱,是有了想將眼前女子視作主子的心思。

  絲雪霖無心去留意暗衛的思緒轉折,她要做的事很多,還有很多,而目標僅有一個——找到師父。

  找到之後,她要像條小尾巴那樣緊緊粘在師父的屁股後頭,上窮碧落下黃泉,她跟到底,讓他甩都甩不脫。

  半個月後——

  什麼都沒有。

  除了一開始尋獲的兩名親兵以及三匹駿馬的屍體,沒有大虎,沒有什麼小姊弟,更沒有烈親王的蹤跡,丁點兒也沒。

  奇詭的是,烈親王的座騎明明也被壓在岩塊下,座騎找著了,按理人肯定離得不遠,可一清開那塊地方,底下還是沒有。

  絲雪霖已留在此地半個月,尋不到人,且時日越拖越久,她心裡憂喜參半,卻是欣喜之感漸漸強過憂懼。

  既然在碎石堆中和層層岩塊下找不到師父,那師父就還活著。

  儘管眾人不這麼認為,卻沒誰敢當她的面出聲否定。

  而今她身份不同了,經聖上宣旨賜婚,她是未來的烈親王正妃。

  那一日她向趙副將求援,縹青往回趕,將一批望衡軍迅速領來時,縣太爺和奉了皇命來到東海傳旨的傅公公也都跟了來。

  「皇上派小的前來就為這事,聖旨都下來了,不能不宣讀啊,這差事可不能辦砸。小的是信烈親王爺的,他福大命大,肯定能逢凶化吉遇難呈祥。皇上要您們二人接旨,烈親王既然……既然不方便出面,那就由您一併接了吧,一旦傳了旨,小的也好啟程回帝都,不能再拖延了呀。」

  她甫聽時只覺可笑。

  這位傅公公之所以急著啟程返京,怕的還是東海戰事再起吧?

  那日海戰方歇,她與翼隊一幹好手陸續上岸,便聽到士兵們說,縣太爺為了顯擺望衡軍軍威和戰鬥力,竟特意領著這位京畿來的「貴人」上瞭望台觀戰,豈知恰遇敵軍火箭狂攻之際,五、六根利箭燃著火直接飛進瞭望台,把「貴人」的衣角射破還起火燃燒。

  結果縣太爺是搬石頭砸自個兒的腳,沒討到什麼好還被記恨上。

  想想,縣太爺這些年可是讓親王師父幾次刁難玩弄才整出點兒正形來,遇上戰事不再躲著不敢出面,不會動不動就大操大辦什麼慶功宴席……以為他這父母官終於當得好些了,結果狗改不了吃屎,依舊挺能鬧事。

  至於朝廷遣來的「貴人」,想逃就快走,她才懶得戳破對方心思。

  只是她之後念頭一轉,忽覺接受這「當眾傳旨」才是正理。

  她成了未來的烈親王妃,有個聖上賜婚的皇族身份擺在那兒,調動或尋求人手相幫時會暢行許多。

  今日,所有望衡軍兵力即將從壁崖山群撤離。

  即使趙副將沒有言明,她亦知邊境海防仍需大量兵力佈局輪守,東南海寇和倭人隨時可能再集結來犯。

  我在明,敵在暗。

  我為被動,敵為主攻。

  東海防線如此之長,實不能再將兵力留滯於此。

  是她主動跟趙副將商量的,讓大夥兒全撤了。

  師父不在這裡,他在某個她不知道的地方,她還得再想想接下來該怎麼做,當然要一直找一直找,然後一直等待與期待。

  她信他,信他還在,未曾棄她。

  壁崖石塊的狹長縫間長出一株枝幹彎曲細瘦的小樹,在這般寒天中,葉子落得僅餘四、五葉,有些可憐,卻也莫名慰藉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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