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浪蕩巴比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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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於我是怎麼來這裡工作的?是這樣的,之前我在一家公司當老闆的秘書的秘書的助理的助理的助理。有一回中午,那個大秘書受了老闆的細姨的乾弟弟的馬子的閒氣,懋了一肚子氣沒處發洩,合該我衰,闖進她用屏風隔著的禁地,她鬥雞眼一瞪,對我大吼一聲--「滾出去」!所以我就「滾」出來了。

  反正世界就是這麼樣,我看得很開。

  在這裡,日本的味道濃,上至社長下至小嘍囉,不是蓋的,看起來就是很日本,活脫是扶桑渡海過來的。尤其我們那個社長,金邊眼鏡蓄小鬍,由鬢角朝上直剃留一半的東洋流行偶像頭,制式的表情,典型的東洋男子。

  不過不是壓迫人的那種菁英主義型,他的眼神不夠銳利。但儘管如此,他只要隨便那麼一掃,還是夠震懾我們這些小老百姓。

  「大東」是典型的家族企業,從出版、印刷到發行,都由家族的大老層層把關。不是蓋的,第一次聽見社長的母親大人透過擴音器奔放出來的聲音時--天啊,簡直是震撼!破鑼嗓加鐵窩蓋--我看見許多嘴角隱揚的笑意。不過我想,有錢人的感覺還是不一樣的。

  思詩也是這麼想。

  我跟她都在努力存錢,不過存錢的目的模模糊糊的。當然我們都有夢想,我不可能一輩子都在這裡當個潤稿編輯。不過夢想一開始都是不成形的,而有些夢想是不成熟的,只是隱隱約約桿在那裡。

  但是我已經二十一歲半了,算是老了,我沒有多少青春可以揮霍。有時我會想找個人嫁掉算了,但是沒有那麼容易。

  而且,我不相信愛情這回事。

  一輩子只愛一個人,不覺得很煩嗎?純情人是適合在這個城市生存的法則,專情是驚世駭俗的笑話--所以,我選擇不愛人。

  想想,有多少那些自己曾經認定永遠不變的警告,隨著時間的過去,都逐漸變得扭曲黯淡,自己都忘了曾經說過什麼、發了什麼願。我不知道這些話是基於什麼樣的悲觀,但我就是不相信愛情。

  我覺得我像無主的遊魂,浪蕩在這座迷離的城市--巴比倫。

  第二章

  「日向!」才停好我心愛的風速九十,思詩就匆匆忙忙從本公司的一樓大門跑向圍牆這邊的收發室。

  收發室桿在臨馬路的大門口,是員工進出的樞紐,各路好漢打卡的集散地,和出版編輯等部門的本樓有一小段距離。

  位於巷子口一號的「大東」,印刷部門獨立和各行政部門分棟隔開,各有五層樓。

  我沒時間和思詩閒扯蛋,急忙跳進收發室,搶到卡插入打卡鐘--八點三十六分。

  「媽的!」我低咒了一聲。這個月的全勤獎金又泡湯了。

  「日向!」思詩又叫了一聲。日向,只有她會這麼叫我,就像只有我會叫她思詩一樣。

  「什麼事?」我放回出勤卡,和她並肩走出收發室。

  「你怎麼現在才來?」思詩說:「當心點,雷婆一早來就發飆,好多人都被削了!」

  「管它去!她恨我又搭不上!」

  「怎麼會搭不上?你們這期的進度不是落後了?」

  「這關他們樓下什麼事?」

  「他們廣告都已經打出去了,你們進度趕不上,她當然有話說。」

  「那也不是我一個人的事!」

  「可是現在這一套『追夢』系列是你負責潤稿的沒錯吧?我聽她跟你們小主管要求,要你這星期每天少說也要趕出一百五十頁。」

  「一百五十頁?」我瞪著思詩看,停在一樓樓梯前。咒罵說:「媽的!那個喳呼的女人,她當我是神出世啊!什麼都會!什麼都萬能!」

  「所以我要你小心點啊!」思詩攤攤手。

  我操!那個雷婆就是跟我有仇。她在二樓,我在三樓,管我不到,就來陰的,真是沒品!

  我一直是很隨和的,沒什麼特別討厭的人,但我發現最近我越來越乖戾,有點暴力傾向--理論上的,也就是言行越來越粗魯。大鳥他們說這是有個性,可是女孩子嘛,我希望留一點讓別人來探聽。

  「對了,還有件事--」上了三樓我正要推開門,思詩拉住我說:「上禮拜你請假那下午,頭兒們開完會宣佈說,以後不准再帶寵物來公司--」

  「知道了!」我懶懶應了一聲,沒有多餘的力氣生氣。

  鬼才稀罕帶寵物到公司!上次我是不得已,才會帶太保到公司。哪知太保會跟菜頭的博美狗犯沖,兩個「人」鬥起來。太保討厭那只博美狗,小博美也看太保不順眼。連動物都會有狹隘的種族觀加歧視,怪不得雷婆那女人老是看我不爽!

  她常掛在嘴邊說她是X大畢業的,是社長特地從X社挖角過來的。看人是用斜視的,鼻子和下巴成了一道垂死的拋物線。

  本來我對她是沒有偏見,就像阿諾說的,這世界是不公平的。儘管她的「才華」、「學識」是父母用錢堆砌起來的,但人家是大學畢業生畢竟是事實;大多數人是看結果,而不是看過程的,這一點,我一直很明白。

  但她就是跟我有仇。自從雷婆這女人出現以後,我就失去了我的「平常心」,老是被她攪得心情一團糟,烏煙瘴氣。

  「七月……」才剛坐定,小主管就悄悄趨過來,一臉為難。

  「我知道你要說什麼,我盡量趕就是了,但你別抱太大的指望。」我拿出紙筆和翻譯稿,心平氣和地看看小主管。

  「你都知道……」小主管笑得好抱歉,溫溫的。「對不起,我也沒辦法,我們的進度實在是落後太多了。」

  我轉頭看看身旁空了的座位。自從那編輯「畢業」以後,這個位子就一直空著。

  「這個位子到底要空到什麼時候?」我問小主管。現在是四月頭,隔壁的是三月中「畢業」掉的。

  「我也不清楚。」她的聲音細細小小,簡直在考驗我的聽力,我只聽到蚊子一樣的聲音說:「上面說已經在找人了,但結果怎麼樣我也不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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