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子去見梁惠王,梁惠王說:「老先生你不顧千里的遠路而來,該有什麼好方法讓我國得利吧?』孟子答曰:「王何必說利呢?我知道的只是仁義而已。」
就著這一小段話,齊可禎將從聞人璟那兒學到的學問又加上自己的見解,一併在課堂上講述,用她的方式說明何謂仁義,打破眾所皆知的利慾觀念,還諸本心。
仁在心,以仁服人,義在外,以義治天下,心仁則百姓善,義全則眾生不生亂,居家安樂,四海太平,何不樂哉。
她循循善誘,語氣低柔,以仁義為出發點,衍生出善心化善念,天祐我朝,百姓得溫飽就不會有戰亂,烽火不起豐衣足食,何愁國不富、民不強,利來利往無窮人。和以往的聞人璟不同,她不說大道理,只用日常發生的瑣事為引子,將人帶至大千世界。
聽來悅耳的嗓音抑揚頓挫舒人胸懷,很多人都聽得入迷了,欲罷不能,就連聞人璟也不例外,頗為動容地看著講台上的自己。
那是他,也不是他,一樣的面容卻是不一樣的神情,他何時有這樣的神釆飛揚,何時生動活鈸的講課,何時又有玉石般的光釆在眼底閃動,把底下的學子當成他的學生,而不是朝堂上可用的棋子,任其擺佈。
對齊可禎這個人他感到迷惑了,更多的是欣賞,她讓他看出自身的不足,以及他不肯面對的功利,當她這樣的人很好,乾淨地宛如一泓湖水,清澈得能見到湖中游魚。可是他做不到,先天的性格已決定他往後要走的路,他沒有純白無垢的心性,有的是逐漸染墨的心房。
在官場中,下手不狠厲不行,那是一個人吃人的煉獄,人人都想往裡爬,踩過再多人的屍體也在所不惜。
「站住。」
一上完課,學生陸續走出講堂,聞人璟才走出門就被叫住,在課堂上結下的恩怨,出了講堂還是繼續,學生最記恨的是不能打倒敵人。
小霸王就是小霸王,隨便往哪兒一站,其它人鼻子一摸,紛紛退避三舍,誰也沒膽多管閒事。
尤其是聞人勝擺出誰管誰有事的狂妄樣,誰敢真的靠近,他那一群聲勢浩大的狐群狗黨,定會四神惡煞似的撲上來把人打一頓。
「有事?」
「齊真」冷然的回過頭,目光冰冷得彷彿流動著細細碎冰,叫人看了不自覺地倒抽冷氣,背脊發涼,準備找麻煩的聞人勝嚇得倒退三步,一瞬間,他似乎看見面冷如霜的堂兄。
「……我找你當然有事,你剛在我堂哥的課堂上那是什麼表情,居然敢不把我放在眼裡,你這個不知哪來的小雜種有什麼資格上我們聞人氏族學,還不滾回你的老鼠窩。」再定眼一瞧,不過是瘦弱的齊真,和他冷冽騎人的堂哥八竿子打不著關係,心一橫的聞人勝往前一站,越說越大聲,伴隨著幾聲張狂的獰笑,仗著人多,行為益發無狀。「這是聞人家的規矩嗎?」開口閉口沒一句好話,族學沒把他教好,反而讓他學壞了,二叔沒發現堂弟正往歪路走嗎?
二房的聞人鳳官居吏部三品侍郎,除了戶部外,當屬吏部油水最豐,吏部管人事和陞遷,若是有人想走走路子,挪挪位置,四品以下的官員通常是沒什麼問題,只要銀子送得夠,鮮少有不如意的,專管大事的皇上是不會在意這點人事安插的小事。
聞人鳳在職幾年就撈了幾年油水,升不陞官不打緊,但該有的孝敬不能斷,他已習慣拿銀子辦事。
只是人手上一有錢就作怪,別人有不如自己有,他看大房兄長手掌聞人家族的眾多產業,不禁眼紅,想著日後兄弟一旦分家,大房佔了大頭,他們其它兄弟只能分剩下的小利,便覺得不甘心也不服氣,憑什麼大房分得多。
打起家產主意的他於是興起爭位的念頭,他想只要自己當上族長,族中的產業將由他一手打理,他在吏部動個手腳,還不能把別人的財產變成他的嗎?他最擅長的是收錢。
全心全意掛在當上族長的目標上,汲汲名利的他自然疏於對兒女的管教,所謂上行下效,上樑不正下樑歪,看多了聞人鳳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卑劣行徑,聞人勝也有樣學樣的心術不正,跟他老子一樣不走正路。
聽著冷冷的低音,聞人勝忽地心口一驚。「你是齊真?」
他問了句傻話。
只是明明站在他面前是個子只到他鼻頭的齊真,他卻感覺到聞人璟的威嚴,好似他就站在齊真後頭。
「我不是齊真,難道你是?」他口出譏誚,對這個堂弟的沒出息感到失望,好苗子都養到別人家了。
被人一嘲諷,聞人勝頓時臉色漲紅,火冒三丈。「別以為在書院唸書就能成材,我要捏死你跟捏死一隻螞蟻一樣容易,你最好識相點,不要給我抓到把柄,否則……」他舉起拳頭,在齊真眼前揮動了兩下。
「你在威脅我?」他膽子越來越大了。
聞人勝桀桀怪笑,甚為得意地以鼻孔睨人。「不是威脅,是告訴你怎麼做人,人在屋簷下要學會低頭。」
「願聞其詳。」聞人璟雙手環胸,冷眼以對。
不知為何,聞人勝覺得有點冷,他吞嚥了一下唾沬。「很簡單,你一個人把我們四個人的罰寫全寫完。」
聞人璟看著他,如同在看著一隻將死的蛆。咧開一口編貝白牙,笑得令人發毛。「辦、不、到。」辦不到?「什麼,你敢拒絕小爺……」
第3章(2)
聞人勝拳頭還沒揮過去,響亮的巴掌就落在臉上。
「這是替二……二老爺教訓你,讓你知道立身處事不能仗勢欺入,須行君子正道。」他替二叔管管不孝子孫。
好在今日是他,若換成真是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齊真,還不得硬生生的吃下這個暗虧,任人肆無忌憚的欺侮。
不知不覺中,聞人璟把女扮男裝的齊可禎當成他羽翼下的一鳥,保護她是他的責任,絕無二話,義無反顧,覺得她嬌弱得風一吹便倒,沒有他在前面擋著只怕孤鳥難行。他以前沒這麼衝動,可是一涉及齊可禎,他似乎就失去自制力,不加思索的做出從未做過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