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很多人都想著,我應該跟我父親一樣優秀,可是我丁點也不想跟我父親一樣,人人都說他天縱英才,可他才活了短短三十多個年頭,就這麼去了,跟他一樣有什麼好的?」
這是除夕夜賞雪的時候,他向她傾吐的從未向任何人提過的心底話。
出乎意料的是,她非但沒有矯情的虛言安慰,反而認同的點頭。「你不必像大爺那樣優秀,因為少爺此刻面對的,跟大爺過去面臨的都不同,日子是自己過的,好壞也是自己承擔,少爺不必在乎外人說什麼,或是期望你做什麼,你只要對得起你自己,這樣就夠了。」
她這一番話彷彿當頭棒喝,徹底打醒了他。
她說得沒錯,日子是他在過,何必在乎外人說什麼。
不過,在省悟的當下,愧疚也跟著油然而生。
這麼多年來,他蹉跎了歲月,故意將自己的天賦藏起來,任性妄為,惹是生非,落了一個浪蕩子的臭名。
他這樣,還算是對得起自己嗎?
彷彿看出他內心所想,趙頤萱拍拍他的肩,說:「少爺,你可有想過,如果大爺還在世上,他會希望少爺成為什麼模樣的人?」
這些事,過去他從未想過。假使爹還在人世,會希望他成為什麼模樣?
興許是要他好好思索這個問題,趙頤萱才會故意把聖誕禮物藏在昔日父親的書案上吧?
葉釗祺在書案後的紅木靠背圈椅上落坐,手裡捧著一隻表面鑲珠的烏木匣子。
之所以會曉得這個匣子裡裝著趙頤萱給的禮物,是因為他曾經在她房裡見過這個匣子。
這似乎是她娘親捎人帶來給她的,他猜,當時匣子裡放的應該是家書之類的東西。
她把這個對她來說意義貴重的匝子拿來裝聖誕禮物,是否代表她心底是看重他的?
思及此,葉釗祺的心頭一陣暖,迫不及待的打開匣子。
匣子裡躺著一隻平安符,那是用佛寺祈福的紅絲線,一針一線縫出來的平安符,裡頭還裝著一撮香灰,飄散出淡淡檀香。
這樣的平安符很是常見,大多是子女為了雙親,或是妻子為了丈夫,親手縫製而成,以表情深,可他沒有妻兒,更沒有真心關懷他的人,自然沒收過這樣的平安符。
握著這個平安符,他的手心是暖的,胸口是燙的,眼眶也不禁發熱。
「原來……這就是聖誕禮物。」他撫著掌中的平安符,嘴角揚起滿足的笑。
書房門口靜靜站著一道身影,自然是趙頤萱。
太好了,他真的找著了聖誕禮物,那是她親手縫製的平安符,原本……那是要送給日後的夫君。
但她琢磨了一個早上,怎麼也想不出自己能送葉釗祺什麼貴重的禮物,思來想去,如今孑然一身的她,身邊最貴重的東西恐怕也只有這個平安符了。
原本她還擔心,他收到後會嫌棄呢。眼下看來,他應該是歡喜的……
看見葉釗祺小心翼翼的收起平安符,好似剛剛得了一樣罕世珍寶,趙頤萱的心也跟著暖暖的,說不出的感動。
看來她的決定是對的,且不論那個夢境是真是假,至少,她回報了他昨夜的心意,也補償了他的落寞。
這麼多年來,一個人孤零零的過年,身邊也沒人真心關懷,他心裡不知要有多苦,也難怪會走偏,成了暴躁乖僻的惡少。
她想過了,只要她還在葉府一日,她就不會停止關心他……因為,她是喜歡他的。
儘管知道不應該,但就在昨夜那場夢境裡,當她身在異地,心生惶恐的時候,她當下脫口喊的人是他,就在那一刻,她發覺了自己的感情。
可眼前的情況,不容許她想這些兒女情長,當務之急,是趕緊想法子讓兩人的身體換回來。
趙頤萱長吁了口氣,悄悄退離返回霽月閣,不久之後,葉釗祺後腳也跟著回來。
「瞧,我找著了。」葉釗祺攤開掌心,炫耀著那只平安符。
「多虧少爺聰明,居然找得到我藏的聖誕禮物。」
「哎,你不是要告訴我一個秘密嗎?」他可沒忘記這件事。
趙頤萱的眼神閃爍了下,有些後悔剛才一時被他激得心急,才會草率許諾,這下可好了,想不到他這麼輕易就找著了禮物。
她支支吾吾的說:「既然是秘密,自然沒這麼容易讓少爺知道,等過了今晚,我再告訴少爺那個秘密。」
不想,葉釗祺卻笑了出來。
趙頤萱心虛的嗔他一眼,「少爺在笑什麼?」
「原來信守承諾的趙頤萱也會耍賴啊?」他取笑她。
「我、我才沒有呢!」她紅了臉。
「好了,好了,我不鬧你,看著自己像個娘兒們似的臉紅,今晚我恐怕會吃不下飯。」葉釗祺撇了撇嘴。
趙頤萱哼了一聲,也沒好氣的回道:「我也是啊,老是看著少爺頂著我的身體做出那些粗魯的舉動,我也很無奈。」
「誰讓跟你交換身體的人是我。」他一臉無賴的說道。
她被他孩子氣的表情逗得哈哈大笑,他也跟著笑,一時之間,笑聲在霽月閣迥蕩著。
院子裡的時晴陰著臉,恨恨地瞪著傳出笑聲的方向,時雨則是愣住,一旁的侯嬤嬤面露驚訝。
東院已經十多年的大年初一沒有歡笑聲了,今年可是特別不同哪!
入夜後,藉故推掉了西院那頭的邀約,葉釗祺與趙頤萱兩人開開心心用膳,膳後又到書房下了一盤棋,還對了一會兒的詩文,玩累了才歇下。
奇異的是,這一夜比起先前都要來得好眠,兩人幾乎是頭一沾枕就沉沉睡去。
直到天光亮起,窗外寒梅綻放,一隻雀鳥不畏寒冷的在梅梢上跳躍戲耍,啁啾聲嘹亮,透進了屋裡。
「真吵……」葉釗祺翻了個身,忽然覺得身體發寒,打了個激靈醒過來。
睜眼一看,他皺了皺眉,發覺自己竟然睡在地上。
怪了,昨夜他明明睡在炕上,怎麼會在地上醒來……納悶著,葉釗祺坐起身,抬眼看向曖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