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舞姑娘!您醒醒!楊舞姑娘!」
我睜開眼,先前那個被嚴奇斥喝的婢女立在床沿一直叫喚我。
她見我睜開眼,立刻回身恭敬說:「老夫人,楊舞姑娘醒了!」
我坐起來,循著她的話聲,才發現滿書房全是人。一個神態華貴,略帶幾分威嚴的貴夫人坐在房中南窗的首位,一旁侍立著一個婢女;在她下首則坐了兩個裝扮一樣高雅典秀的女子,其中一個年輕而有姿容,氣質溫婉雅麗,很醉人。在她們身後,也各站了一個婢女侍候著。意外的,那兩個我在嫣紅家門口看見過,叫媚薔和春香的,也坐在另一邊角落中。門口另外站了兩個丫環垂侯著,那個叫醒我的丫環,則垂手站在貴夫人的侍女身邊。
好大的陣仗!我起身下床,閒閒地站著。
「翠花,你說的就是這位姑娘沒錯?」發話的是那個神色威嚴的貴夫人。
那個叫翠花的,上前一步,恭敬地回話說:「是的,老夫人。嚴奇少爺就是帶著這位楊舞姑娘,吩咐奴婢們侍候入浴的!」
「嗯!」貴夫人──我想,大概是嚴奇的母親──點頭說:「沒事了,你退下。」她把眼光射向我。「你叫楊舞?」
我點頭。
「你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嗎?」她又問。
我再點頭。
「我想你不明白。」她肅顏道:「這裡是嚴忠靖伯將軍府。當年先夫隨老宗將王爺出生入死,建立不少汗馬功勞,宗將王爺特賜先夫這個尊號,並論令嚴氏子孫,世代得以承繼這個爵號。這裡雖比不上王宮大內,可是一般百姓倒也不得等閒進入。你說,你和奇兒是什麼關係?待在這裡多久了?」
我想了想,真實身份當然不能說。
「我是嫣紅小姐的遠房親戚,來此投靠表姊不遇,承蒙嚴奇公子幫助,讓我暫時有個落腳之處,我是昨兒個才到的。」
學古代人講話真麻煩,用字不能太現代,虛字一大堆,累死了!
「嫣紅!又是嫣紅!」坐在嚴太夫人下首那個較為年長的千金小姐氣急敗壞地說:「奇哥兒太不像話了!早告誡他不可以再和嫣紅那禍水有任何瓜葛,他還是不聽。現在,還弄個野女人回府,要是讓旁人曉得,該怎麼辦才好!」
「玉堂!」嚴太夫人神色嚴厲地掃她一眼。
「姑媽!」春香開口:「玉堂姊說的沒錯!再不管管奇表哥,只怕他會惹出更多事來。這幾天,媚薔姊常在嫣紅家附近,看見奇表哥在那兒出現。您不知道,這些天來外頭亂得不得了!稍一不小心就有麻煩上身。嫣紅不曉得為什麼叫宗將王爺派人給抓了去,至今生死未卜。大家都知道咱們嚴府過去和李家的關係,奇表哥再不和嫣紅疏遠距離,倘若惹惱了宗將王爺,那可不是好玩的。」
春香口齒伶俐,講得頭頭是道,嚴太夫人沉吟不語。春香瞟了嚴玉堂身旁年輕少女一眼,又繼續說:「再說奇表哥已和蘭姐訂了親,發生這種事,人家蘭姊嘴裡雖然不說什麼,我們難道就任由她這樣受著悶氣!」
「春香姊──」那個質若幽蘭的女子張聲輕喊,聲如黃鶯出谷,態如牡丹傲群香,果然一身大家閨秀氣度。
「我說蘭姊,」春香諂媚說道:「我知道你心裡委屈不說。你放心!我姑媽會為你主持公道,不會任你受著氣不管。」說罷,瞄了我一眼。
「楊舞姑娘,」嚴太夫人下定了決心。「我不管你和奇兒是什麼關係,也不想追究太多,請你收拾收拾,我馬上吩咐人送你出府。你放心,我不會虧待你的。」她轉頭朝向一旁的婢女:「吩咐下去,要帳房送五十兩紋銀過來。」
紋銀?我睜大了眼睛。我忘了這時代也有交易這回事,他們的貨幣單位竟然真的是銀子這東西!不知道還有沒有銀票或者銅弔錢這類的。
我的驚愕在她們看來竟是可鄙可譏的窮酸相。也難怪!在那種既無人權、又無天理,貧富差距懸殊的社會,五十兩,搞不好可以買下一個丫環。
「不用了!」我揮手拒絕;我的道德觀念和別人不太一樣。我可以偷、可以搶但絕對拒絕嗟來食。但澄收留我是例外,她從沒讓我覺得自己是寄人籬下,事實上,我更像是那幢華麗洋房的主人。
「不用?」嚴太夫人眉毛一動,像是有點意外。
「是的,不用。不過,我想請太夫人幫個忙,派頂轎子送我到東城,我想回鄉下。」
宗將府遠在東城,而嚴府卻在西城口,倘若我拋頭露面,這一路上,一定會有許多麻煩。
「轎子?你想坐轎子?憑你也配?」春香說道,口氣充滿鄙夷。
「那不關你的事!」我不理她,朝嚴太夫人又說道:「可以嗎?太夫人?」
這是我早打定主意要做的。想要救嫣紅,自然得先從宗將府下手。到東城後,想辦法混進宗將府,行事就方便了。嚴奇遲遲沒有進展,我已等了二天;不能再等下去。現在她們這麼一攪和,倒省了我不少事。
我幾近倨傲的態度,引起嚴太夫人的警戒,她盯著我,想探究出一些端倪。
「你真的要回鄉下?你到底是誰?真的是嫣紅的遠親嗎?」
「那不重要了,太夫人,」我微微一笑。「重要的是,您到底能不能幫我這個忙──還是,您要我等嚴奇回來?」
最後,我用了激將法,卻因疏忽犯了一個大錯。
我看見媚薔眼珠子一轉,向春香咕噥了幾句;春香遂起身在嚴太夫人耳畔低語了數聲。嚴太夫人先是懷疑地看著我,然後回復原先冷峻威嚴的神色,她朝我點頭。
「好的,楊舞姑娘,我就幫你這個忙──來人啊!備轎!」
「非常感謝您,嚴太夫人,」我點頭向她示意。「也請您代我向嚴奇表達我的感激之意。」
說這話時,我看見媚薔又在向春香使眼色;那朵幽靜清雅,一直不說話的蘭花,臉色也微微蒼白幾分。我不知道我說錯了什麼,她們的反應甚是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