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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0 頁

 

  我踱步到殿外,意識縹緲,不知不覺中來到「君將殿」。

  「誰?站住!」殿外衛士舉槍喝問。

  「我……我想見王爺。」

  話一出口,我自己先楞住了,為什麼我會想見他?

  「沒有王爺召見,任何人不得接近這裡,你是侍候那個娘娘的?」

  「放肆!不得對公主無禮!」一聲冷中音自背後黑暗響起。

  「參見宗奇大人!」衛士恭身行禮。

  「還不快向公主謝罪!」宗奇沉著臉說。

  衛士驚恐地朝我跪下:「請公主恕屬下無禮!」

  「我……」我茫然地看著宗奇。

  「起來吧!」宗奇說。

  「謝公主!謝大人!」兩人退到一旁。

  「公主,這邊請──」宗奇說,又意味深長地加了一句:「你早就該來了!」

  什麼意思?我再度茫然地看著他,他轉過身,領我朝裡走。

  「到了,公主,」他停下腳步。「請你自己推門進去吧!」

  怎麼回事?他不進去替我通報嗎?

  「等等,宗奇──」我喊住他。

  他同頭向我微微一鞠躬,轉身離開。

  四周只有我一個人了,這夜好靜,我走到門口,遲疑著,怯怯地伸手推開門。

  門應聲而開,我在門口呆立了半晌,才艱難地舉步,跨過門檻── 「啊──」眼前寒光一閃,接著左臂一陣劇痛,我按住痛處,軟下了身子。

  「銀舞,怎麼會是你,你……」

  宗將藩手持長劍,滿臉驚心擔憂,就要接近身來,卻又硬生生地扯住身形,語聲也變得又冷又硬,像他手上發出森冷寒氣的利刃。「是你!你來幹什麼?誰准你進來的?」

  「我……,啊──」我想起身,扯動了傷口,不由得心口一陣痙攣。

  宗將藩丟下長劍,用力撕開我的衣袖,察看我的傷口。

  「來人啊!」衛士應聲而入。「燒一盆熱水來。」

  他撕下襟擺為我止血,小心翼翼地擦拭我臂上的傷口,再敷上藥包紮好,又為我拭去額上的冷汗,然後輕輕抱起我到他的臥塌。

  「還好我收勢的快,沒傷到筋骨。」他說,伸手拂了拂我的髻發。「你來找我什麼事?」

  我沒有回答,反問說:「你都是這樣對待下屬的嗎?一不高興就亂揮劍砍人?」

  他寒著臉,不回答。

  「唉!」我歎聲說道:「你那一劍,能夠砍死我也就算了!」

  「銀舞──」他臉色柔了下來。

  我覺得左臂陣陣辛辣的疼痛,不禁顰緊了眉頭。

  「傷口在痛了?」他輕輕撫摸我的傷口。「原諒我,我不是有意的。」

  「算了,」我搖頭。「我是來向你道謝的,謝謝你放了嚴奇。」

  「嚴奇!」他的臉上的線條又僵硬了起來。「你是為了他,才來見我的?」

  「宗將藩,我跟嚴奇沒有什麼關係,你不必對他存著這麼深的敵意,他對你一直忠心耿耿,你竟然這樣對待他!」

  「忠心耿耿?他對我?」宗將藩神情更僵硬了。「不,他早就背叛了我。」

  「背叛?你怎麼可以這樣說!」

  宗將藩哼了一聲說:「你見過他了?」

  「沒有,」我搖頭。「我是今晚才知道他平安無事。」

  「哼!」他又哼了一聲。

  我坐起身,雙腳著地,手臂小心地擺護,不觸到傷口。

  「謝謝你,宗將藩,我很感激。」我站起來,準備離開。

  「你的傷口……」他仍倚在臥塌。

  「我沒事,」我走了幾步,又回頸說:「對了,如果可以,能不能讓香兒同到『雲舞殿』?」

  「香兒?」

  「嗯,香兒,」我點頭。「我知道蕭淑妃很中意她,但是算是我的請求,我希望她回『雲舞殿』。」

  「……」

  黑暗中沒有傳來回答,我覺得奇怪,走向臥塌,冷不防被宗將藩伸手握住,他用力一帶,我重心不穩,一個踉蹌跌入他的臂彎中。

  「你……」

  「別動,別說話!」宗將藩耳語低低,貼住我的臉頓,摯情熾熱。

  「答應我……留在這裡陪我……」他又在我身旁廝磨了。

  「宗……」

  「答應我……」

  「不,我……」

  「答應我……」

  他不停地在我耳旁呢喃,卻只是緊緊摟住我,並沒有什麼過份的要求動作。

  我覺得心暖暖的,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

  我伸手捧住他的臉,他有一點意外。

  「好!我留下來陪你,」我說,輕輕吻了他一下。「可是,你得保證,不對我做什麼。」

  他像是不相信自己聽到的事,驚喜的問:「真的?」

  「嗯!」我又吻了他一下。「可是你得保證──」

  「只要你肯留下來陪我,那就夠了。」他伸手攔住我的話。

  靜寂,吞噬了整個黑色大地,人聲靜默,這方小宇宙,只剩下我跟宗將藩相互凝視的眼波。

  第十二章

  春天鳥鳴婉轉,怡甸園裡百花盛開,群姿爭艷,美景更勝上回所見,我倚著欄杆,想念起從前。

  嚴奇信箋上所說的事,一直令我心驚、懸念不已。上天真的注定我和宗將藩做一世夫妻嗎?過去的日子離我越來越遠,宗將藩撒播的情種在我心田著了床、生了根,且發了芽。

  我是從那個時代,聯考的年代,徹徹底底的消失了。晨考、周考、漢堡、馬鈴薯條,都不再跟我有任何關係;遲到、早退、擠公車、上小館,也不再會回來。一切屬於那個時代的一切,和那個時代相關連的一切,都徹徹底底的消失了──不,消失的是我;是我,徹徹底底地從那個時代消失了。

  但澄一定很著急地在尋找我吧?可是我……難道真的是天意……一切都注定好好的,在這個時空和宗將藩做一世的夫妻?

  我是真的回不去了?族譜早就暗示了一切不是嗎?八十一代楊舞落款在封底扉頁,表示一切到此就書終號,不會再有以後──是這樣嗎?

  不── 我想回去,我好想回去。空氣污染、天空不藍、碧水不綠!都好,也都無所謂,我想再呼吸一次屬於那時代的、那熟悉的、那入了肺令人嗆鼻窒息、充滿二氧化碳的污濁空氣,那才該是我存在的時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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