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亞男兩手捂耳。「本姑娘暫時失聰。」
「那是什麼味道?」
孫子逸終究沒說出遭人追殺的原因,不是他不想說,而是不能說,事關朝廷必須三緘其口,他會主動提起這個話題只是不想再聽她說什麼招贅的事,讓他感到不舒服。
而李亞男更直接了,她將帕子撕成兩半,當是耳塞塞住耳朵,任他說了什麼她也聽不見,大眼瞪小眼的瞪了好一會兒,瞪得兩人的眼睛都累了,各自揉眼休息。
白日忙了一整天,又是救人,又要退燒降溫,到了夜裡,姑娘家的體力真的吃不消,她撐著撐著,眼皮沉重了,一直到失血過多的孫子逸沉沉睡去,她才敢闔上雙眼。
洞口有輕寒抱劍守夜,野獸不敢靠近,溫暖的火光使人的身體變暖和,不知不覺中李亞男也睡著了。
只是她向來淺眠,不易入睡,換了個凹凸不平的地面更難睡得沉,大概是打了個盹的時間就清醒。
離天亮還有一、兩個時辰,沒事做的她坐著發呆很無聊,所以她就找些事來打發打發,沒想到把某人給吵醒了。
「什麼味道,當然是你一身的臭味,血都滲入衣服裡,一流汗,腥臭味就透出來了。」臉不紅氣不喘的睜眼說瞎話是李亞男的強項。
「難道是我的鼻子出了問題?我聞到的是烤雞的香氣。」油香味隱隱約約,勾得人嘴饞。
「哪來的烤雞,你的傷勢又加重了,產生幻覺,在這個鳥不生蛋的山洞裡,會有野雞飛進來自尋死路嗎?你真該去看看大夫,把你的癔症治好。」她腳一撥,把幾根雞骨頭藏在長裙底下。
「小小,你吃獨食。」她就沒想到他身上有傷,需要補補身子嗎?一塊甜薯能起什麼作用。
「不食嗟來食呀!孫大少爺,你的骨氣哪兒去了,好意思向姑娘家伸手討食。」那是乞丐的行為。
「我們是什麼關係,還用得著分彼此?你有一口吃的還不與我分享。」他是被餓醒的。
李亞男臉色略黑,很想一拳打扁他的無賴臉。「我們一點關係也沒有,你是陽關道,我是獨木橋,各走各路。」
這人實在太可恥了,為了爭食什麼話都說得出口,他就沒有難為情的時候嗎?面皮厚如城牆。
「橋道不分路,走著走著就同路而行,餓死我對你助益不大。」孫子逸知道她巴不得早點擺脫他。
「哼!你的死活關我什麼事,當初你推我下水時也沒想過我會不會淹死,那水有多冰冷你可知曉?」雖然她會游泳也差點凍成冰柱,渾身透心涼,一上岸不久便風邪入體,把她燒得像蒸籠裡的螃蟹,全身通紅。
一提到少年時的愚行,他的唇畔逸出一抹生澀的苦笑。「我明白泡在水裡的感受了,那一次我真正感覺到溺水的恐懼,原來死亡離我那麼近,近到讓我不想死。」
他指的是李亞男推他下水的反撲,冰涼的水淹過口鼻,他無法呼吸,快要室息而亡,水底下彷彿有無數雙無形的手將他往下拉,他踢著水想往上浮,卻怎麼也浮不起來。
那時他想,比他還小的李家丫頭肯定更害怕,她的腳踩不到地,裙子一吸了水又重又沉,她小小的身軀哪受得他真的後悔了,後悔把她當成出氣的對象,只因她弱小,對他的欺負毫無招架之力,他不敢對著大人發火,只好把氣出在她身上,將內心的不滿和不甘全由她一人承受。
「你這是在懺悔嗎?」她不信他還會愧疚。
李亞男最討厭的劇情就是一個人做盡了壞事,可是在眾叛親離、走投無路之際,他只要跪下來說句「我錯了」,其他人就會眼眶含淚,感動莫名地忘了他做過什麼,重新接納他。
若是不到山窮水盡,作惡之人會悔悟嗎?如果還是家財萬貫,呼婢擁奴,過著極奢華的曰子,浪子是絕對不會回頭。
所以她不原諒他遲來的道歉,他在推她入水的瞬間就該想清楚,人不可能活兩次,她沒死不是她命大,而是她識水性,換作原主,可能就再也沒有機會長大。他既然做出這樣的行為,就要承擔後果。
大概猜到她會有何種回應,孫子逸血污未清的臉上並無太大的表情。「等我傷好了以後,洛水河畔等你,你想推我幾次就推幾次。」
他認命了,這個小心眼的姑娘若不把這口惡氣發洩出來,她會記恨一輩子,把他當成第一假想敵。
「你學會淚水了,是吧?」敢說大話的人通常胸有成竹,他這人工於心計,向來不做沒把握的事。
看,她有多瞭解他,如同他瞭解她一般,簡直是一段牽扯不清的孽緣,他們太彼此了。
他雖然長了她四歲,可是他從不把她當孩子看待,倒像是同年齡的知己,在她九歲前,他待在李家的時間比在自個兒府裡還長,李老爺常撫鬚笑稱他多了個兒子。
所以發生那件事對他的打擊相當大,他同時失去至親和好朋友,導致他鑽進牛角尖,心性大變的看誰都懷有惡意,他想把身邊的壞人都消滅掉,再沒有人受到傷害。
「那我推你有什麼意思,不過讓你泡個涼而已。」她又不是傻子,盡做無意義的事。
雖然他的提議了無新意,不值一哂,可是李亞男的心裡好受多了,真讓她害人,她也下不了手,孫子逸有過一次教訓後,他是真嚇到了,看她的眼神從凶狠轉為不安。
「至少你出氣了,我沒有虧欠你。」欠了不還,越欠越多,本金加利息債台高築,她最精於計算。
「孫子逸,你變陰險了。」果然在京城那個大染缸滾過一圈後,人性的良善都大打秋折扣。
他一怔,有些困惑,他坦蕩蕩的敞開心胸,怎麼卻換來她一句不善的評語?「我哪裡踩到你的痛腳了?」她怎麼說翻臉就翻臉,脾氣如天氣,東山下雨西山晴,他有些拿捏不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