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他的眉頭倏地一擰,不自覺露出上堂的威儀,心想:她這是在幹什麼呀?一身的素白,還別了朵小白花,她是來哭喪嗎?都幾歲的人了還打扮得像個十五、六歲的小姑娘,她臊不臊人呀?
古人說的是,有了新人忘舊人,是他娶了妻子後便忘記曾經搶海難為水的那個人所有喜好,孫翠娘腰上別的白色小花是她最愛的梔子花,李茂生曾為了折朵花給她而折了手臂,在家裡養傷養了六個月。
她此舉是想喚醒他兩人曾擁有的美好過去,她沒變,還是當年那個他迷戀的花中佳人。
但她沒想到適得其反,岳書月比她小四歲,更年輕貌美、更婉約動人,柔柔細細地宛如一朵芙蓉花,從不端架子,不給丈夫臉色看,柔情溫婉的伺候丈夫,早把他的一顆心給收服了。
李茂生如今再看舊人,只有厭惡,只有歷盡渰桑後的俗艷,一身白衣也掩不住她骨子裡透出的庸俗,昔日的冰清玉潔早不復見,白的是衣裳,黑的是人心,滿身污穢再也藏不住。
「你還認得我嗎?李二哥。」孫翠娘蓮步款款、腰肢輕擺,搔首弄姿,想要吸引他的目光。
李茂生正思索該如何開口應對,一旁臉色難看的孫家夫婦已經先一步拉住她。
「二娘,你想幹什麼,還嫌不夠丟臉嗎?!」孫老爺神色鐵青,說出來的話很不客氣,近乎責備。
孫翠娘已死,因此孫家照家中女子排行,改喊她二娘,族譜上的名字也已經劃掉,不再是生人。
「二娘,快回去,這裡不是你該來的地方!」孫夫人也嚴厲的阻止,他們好不容易和李家人和好,不能再因為她而搞砸。
相較兩夫婦的疾言厲色,孫翠娘倒是不疾不徐的輕攏青絲,露出她自認為最誘人的嫵媚笑顏。「哥哥、嫂子,我只是和李二哥說說話而已,你們何必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好像我要吃了他似的。」她一說完掩口輕笑,眼波兒一拋,媚態十足,實際上她是真想把人給吃了,讓他身心都屬於她一個人。
孫翠娘自以為風情萬種,唐寶貴就吃她這一套,每每被她勾得神魂顛倒,慾火焚身,殊不知她這一拋有如煙視媚行的青樓女子,讓人傾慕的清高沒有了,只剩下作嘔。
「你們都各自為人夫、為人婦了,不宜再有接觸。」孫夫人想強行將小姑子拉走,但她拉不動。
「嫂子,你不讓李二哥開口,怎麼曉得他不願意和我說兩句知心話?」面對自家嫂子,孫翠娘眼底閃過一絲不耐煩,她認為這是沒見過世面的鄉下婦人,哪能與才貌過人的她相比,她注定要在人前艷麗,誰也不能阻止她走上人人羨慕的位置。
「你……」怎麼這麼不要臉?他們當初就不該幫她,那時她哭得多淒楚,直說李家二爺不是她的良人,這會兒人家當官了,就自打耳光地來攀附,把孫家的臉都丟光了,她看了都無地自容。
「孫嫂子,讓她過來,本官倒要聽聽她還有什麼話要說。」滄海桑田,人事全非,她的美色也凋零了,李茂生想起以前為了討她歡心所做的事,不禁覺得自己真的很傻,只看見她的清麗,卻沒察覺她打心底瞧不起他。
「瞧,李二哥還惦記著我呢!就你們還瞎操心,擔心我給你們惹麻煩。」孫翠娘輕哼一聲,推開攔路的嫂子。
自以為得逞的她,扭腰擺臀,風姿綽約,笑臉盈盈的走向並未著官服的縣太爺,眼底還有著算計,只是她還沒上了石階就被持刀的衙役攔下來,阻止她靠青天大老爺太近,只能在底下聽命。
「你們這些瞎了狗眼的畜生也敢攔我,知道我是誰嗎?我可是你們二老爺的心上人,攔了我不怕狗命不保。」素潔的小白花也學會潑婦罵街,艷紅十指幾乎要戳到人。
面色肅穆的衙役不為所動。
「你就站在那裡說話,本官聽得見。」唉,他當初怎會對她癡迷不己呢?好在他聽了侄女的勸,求取功名到外面瞧一瞧,這才知道天下有多大。
「李二哥……」孫翠娘不滿地噘高紅唇。
「本官是縣太爺,請稱呼本官為李大人,爾等婦人不得有所冒犯。」李茂生把官架子擺出來了。
他是怎麼回事?以前還迷戀她到非她不娶,當了官後就翻臉不認人了。「李二哥,你不認得我了嗎?我是翠娘……」
李茂生沒讓她把話說完,打斷道:「孫翠娘己死,本官祭拜過她。」
「呸呸呸!晦氣,不許詛咒我,我還活得好好地。」什麼祭拜,想咒她早死呀!
「你是孫翠娘?」李茂生明知故問。
「我是孫翠娘,你認不出來嗎?」她沒變多少呀,只是生過一個孩子,流胎三次,身形略微豐腴。
「放肆!」一名衙役大喝。
孫翠娘縮了縮身子,似乎終於察覺到眼前的男人不再是她能冷眼忽視的秀才郎,而是離她越來越遠的官老爺。
「你是孫翠娘,那七年前為何聲稱自縊而亡?」他明知故問,擺明翻舊帳來著。
「啊!這……」她臉上一陣青、一陣白,無法回答,她總不能說:我要跟表哥私奔,不要你了。
「瞧你的妝扮已是人婦,不在家裡恪守婦道、孝順公婆、相夫教子,跑到本官家門口有何用意?」她以冷心冷情待他,還想他報以滿腔熱血嗎?真當他的頭被門板夾到,傻了嗎?!
一說到相夫教子,想到她流掉的男胎,孫翠娘就有一肚子苦水要吐,「李二……李大人,你要為翠娘作主呀!我相公那婆娘不是人,屢屢加害於我,你快點把她抓起來,判她死刑,最好是千刀萬剮?」
「她所犯何罪?」李茂生真想問一句,你的高潔品性哪兒去了,為何變得如此刁鑽刻薄???…難道,這才是你的本性?
孫翠娘揚直頸項,理直氣壯的道:「她害我小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