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要自稱朕。也不是贈,是賞。」明喜輕聲提醒。
男人笑聲如常。「是啊,幸而有你在旁,時時提醒我。今晚,我們平等點,說些男人的心事。」
……平等?那是什麼?
男人突然道:「大晉宮裡出了什麼事?還是,靈帝對你做了什麼?」
明喜以為這位陛下只是求知慾旺盛。這一點,陛下一直充分表現在平日上。他斟酌著用語道:「陛下誤會了。靈帝沒有對奴婢做什麼,他……少時就跟陛下一般脾氣極好,是一個很好的太子,偶爾遠遠看見他一眼,會生出世間真美好的感想:後來也不知道為什麼,他變了……後宮妃子也宮中除了他之外,每一個人都是獻祭品。在這裡頭地位最低微的,就是奴婢這些太監、宮女,隨時命懸一線。其實奴婢不是怕女人,而是唯妃娘娘益發地與靈帝神似,所以奴婢會有一種她被靈帝附身的錯覺……」他自認說得很含蓄了。
要用簡單的話來形容,大概就是一整個後宮都淫亂,妃子深宮寂寞也會找上太監,但這種事他不敢跟陛下說。畢竟他是前朝留下來的人,萬一哪天陛下懷疑他跟後宮有什麼,他就是有百張口也辯不了了。
「那我碰你的嘴,你怕什麼?我跟靈帝長得又不像。」
明喜不敢回。
「你怕的不是靈帝,現在你怕的是天底下所有的帝王,怕的是他曾做過的一切?他碰過太監,所以你害怕帝王碰太監?都是個死人了,居然還能如此影響一個人如斯。」男人嗤笑一聲,而後大笑數聲,有點笑不止。
明喜驚疑不定。「陛下,是奴婢軟弱……」
「前朝留在金璧的太監裡,不是順了靈帝,就是怕了靈帝。你是唯一怕了的那個,這是性子所致,不能怪你。再說,你要是不怕他,我真不知道我歡不歡喜了。」
明喜聞言一怔。這是什麼意思?現在金璧裡的太監是前朝一塊留下來的,已經比當年少得多了,這是……陛下有意為之?
男人的聲音又響起:「大晉末年,搞得民間苦難不斷,連帶影響了我們這些外族。當年如果不是被逼到絕境,我們又何苦來蹚這場渾水?明喜,你可知,最後讓我下定決心人大晉的原因嗎?」
「不是預言嗎?」
「金璧的預言干我何事?」男人冷冷道.?「他說我,有求不得苦。」
「求不得苦?」皇位不是得到手了嗎?
「求不得。」男人又重複了一次,放聲大笑。
笑聲在黑暗裡格外的刺耳。
「不是我要不起,不過是我無所求。那個神棍說我得天下卻求不得,我倒想看看這世上,哪裡來的我求不得。」
「陛下英明。」明喜一頭霧水。
男人沒理他,又掩不住輕笑。「第一年,我都得到了,哪來的求不得?我百思不得其解:第二年,好像有哪裡不對勁:第三年,求不得苦,原來,一直在。竟是如此!」
第一年,有了小皇子:第二年後宮沒有孕事出現,第三年到今天仍然沒有第二個皇子誕生!明喜也豁然醒悟了。原來這就是陛下的求不得苦。
明喜一直認為自己個性好,從來不會多求什麼。當他是閹人後,只要照這條道路的規矩走著就夠了:因此,他完全不存在陛下這種求不得苦,但,他還是安慰道:「陛下,遲早會求得的。」只要充裕後宮,孩子很快就來了——「當然,小心點求比較安心。」後宮人一多就會勾心鬥角,這小皇子確實要小心點保護。
男人沉默了很久,才輕笑道:「承你吉言。明喜,金璧好嗎?跟大晉比,好嗎?」
「自然是好的。」明喜終於坦承了:「奴婢少時在大晉水深火熱,若然不是金璧,奴婢必定活不過二十。」
男人嗯了一聲。這一次安靜更久,聲音才自黑暗的夜裡響了起來:「本想還不如不見,聽見你這話,那即便是求不得,也要來這一遭了。」
明喜聞言心頭一動,還來不及深想,就見男人起身,他下意識後退。
男人又是一頓,當作沒有看見,笑道:「你以後,當以金璧為家。金璧於你而言是安全的。要是哪日你心裡起了不安全感……」他停下片刻,似在思考,而後又笑了。
他溫熱的手掌毫無威脅性地碰觸明喜的手腕,讓他做了一個手勢。「就把我當家人吧。這在我的族裡是回家的意思,也是我會回來的意思。明喜,我這裡是最安全的,」你可以躲在這裡。」「等……」
「做一次。」語氣不容置疑。明喜只得在黑暗裡比了一次。男人安安靜靜看著他這頭,過了一會兒,才沙啞道:「你先休息吧。天快亮了,朕也該回去準備了。」
明喜受寵若驚。一個帝王這樣陪他大半夜的,他很感激但還是認為這種事以後少有最好。這位陛下看起來是個重情的人……待在他身邊應該能夠安心點,只是不太合他所認知的宮裡規矩……
「陛下,您是與天同高的人,萬不可紆尊降貴對底下人太好,沒有一個帝王是這樣的。」
「你遇過幾個帝王?你拿靈帝來跟我比?」
明喜一時啞口無言。陛下這話是歪理吧……
「陛下,唯妃……」他的聲音極輕,一時不知要怎麼說。
陛下身上的血腥味是春來他們的吧。前朝也是如此,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只怕唯妃那殿裡的奴婢全死了。
明喜自認不是殘忍之輩,也絕非良善到對加害自己的人還能原諒。唯妃留下來對陛下絕非好事。他對神似靈帝的那張臉深有懼意,加上那種性情……遲早會害到小皇子,況且今日他僥倖活下來,唯妃不會放過他的。
他得好好想想,如何讓陛下相信唯妃留在後宮是十分危險的。
「等你好了點,就去練身體吧。」
「什麼?」
可能是明喜太過驚訝,男人的聲音有了淺淺的笑意。「你連個弱質女人都打不過,真讓朕懷疑晉朝男人的身子跟水做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