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家大郎君應允的是三書六禮、花轎迎親,娶我妹妹入陳家為婦。」她再度睜開眼,澄澈清冷的目光銳利如刀。
「這這——」劉媒婆沒來由地哆嗦了一下,可旋即想起這鄧家窮到都快無隔宿糧了,陳家卻是赫赫有名的大族,有陳家夫人發的話,她還用怕誰來著?
「大娘請回吧。」鄧箴毫不留情面地冷聲道:「若這就是陳家的意思,那請你回去傳句話——鄧家勢弱,但頂上自有皇天王法,陳大郎君許婚定諾在前,毀信背義在後,若是不能給我妹妹一個公道,鄧箴便是滾釘床告上金鑾殿也在所不惜!」
劉媒婆渾身寒毛直豎,不敢置信地望著向來溫婉馴柔,此刻卻不啻玉面煞神閻羅的鄧箴。
「我只給陳家三日,還請三日後,陳家能給我鄧家一個滿意答覆!」話畢,鄧箴起身牽著看傻眼的大弟鄧甘,腰肢挺直步履堅定地走回內室,「禮請收回,你,我不送了!」
門簾嘩啦啦地垂落,掩住了外廳劉媒婆的暴跳如雷、撒潑謾罵。
鄧箴緊緊握著弟弟的手冰涼而顫抖,心中卻沒有半點出了一口惡氣的得意痛快。
她只能賭,賭陳家不敢把事兒豁大,賭猶有功名之想的陳大郎君,怕被冠上個始亂終棄的罪名。
可如果陳家回過神來後,硬是要同他們拚個魚死網破,那麼己將身子交與了陳大郎君的細兒,恐怕難逃沉潭的下場。
鄧箴面色慘白,只覺呼吸困難……
「大姊姊,痛。」鄧甘怯怯地掙扎著。
她這才驚覺自己還緊緊攥著大弟的手,心疼地鬆開,吹揉了起來。「對不住,都是大姊姊不好……甘兒還疼嗎?」
「不疼了。」鄧甘睜著滾圓稚氣的大眼睛,先是想點頭,隨即好脾性地搖了搖頭,「大姊姊……你也痛嗎?臉都白白,出汗了!」
「姊姊無事。」她眼眶一熱,柔聲道? 「好甘兒乖,姊姊得去找小姊姊,你能在家幫姊姊帶好拾兒嗎?」
「能!」鄧甘把小小的胸膛拍得砰砰響,神情熱切又慷慨激昂。「甘兒是哥哥,能帶好弟弟,甘兒很厲害!」
「謝謝甘兒。」她再抑不住地將大弟小小身子攬入懷中,熱淚幾乎決堤。
若不是還有這般體貼暖心的弟弟們支撐著她,鄧箴真不知道自己這些年來要如何熬過這些淒風苦雨?
她好恨,自己卻是無能得只能讓弟妹們跟著她吃糠咽菜。
也難怪細兒想做人上人,想得病急亂投醫,竟就此走了歧路都是我的錯。
在鄧細知道陳家居然叫私媒送來納妾文書後,氣得摔碎了家中僅存的幾隻碟碗,怒氣沖沖地就要去找陳大郎君間個清楚。
「不用去了,事已至此,你就是去問了又如何?」
「我怎麼不能問了?他說他只喜歡我一個的,我不信他會讓家裡人送納妾文書來,這肯定是弄錯了,再不就是有人在搞鬼,故意破壞我的姻緣!」鄧細嬌艷如花朵的臉氣得扭曲,大喊大叫,試圖掩蓋內心深深的惶恐與無措。
「細兒!」鄧箴凝視著她,眼底儘是心疼與失望,更忿這妹妹的不爭氣。「你現在還不明白嗎?陳家,並不由陳大郎君做主。」
更何況,看似溫文儒雅實則懦弱多情的陳大郎君,其實從來就不是妹妹的良人。
只是不管鄧箴苦口婆心勸上再多次,這個妹妹就是聽不進耳。
「他說他不會辜負我的……」鄧細身子一晃,美艷的臉龐血色褪得乾乾淨淨,不斷喃喃。「他敢辜負我?難道不怕我日後再不理他嗎?不對,他不敢的,他是那麼喜歡我,最怕我生氣……而且我都把自己給他了,他怎麼可能……
不,大姊姊,你是在騙我對不對?是你趕跑媒人的對不對?你就是不想我嫁,你要我跟你一起死守在這破屋裡熬苦日子,你——」
清脆的一記掌摑聲響起!
鄧細瞪大了眼,不敢置信地盯著她,目光如凶獸。「你……你打我?」
「我早就該打你了!」鄧箴噙著淚,掌心的熱辣生疼卻怎麼也敵不過心口萬箭鑽刺的劇痛,顫聲地道:「鄧細,你怎麼會變成如今這番模樣?」
向來溫婉柔順大度的長姊居然打了她一巴掌……這個巨大打擊令鄧細腦際嗡嗡然,呆滯在當場,連紅腫起來的面頰痛楚都顧不得了。
「你憑什麼打我?」鄧細痛哭了起來,惡狠狠的瞪視著她,「你又不是爹娘,你——」
「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她嗓音裡滿是顫抖的沉痛。「未曾成婚便失了貞潔,若是陳家不認帳,你又能如何?若是他們舉報你……淫亂失德,知不知道你只有死路一條?」
鄧細如遭雷擊,臉上的怒憤剎那間全被恐懼取代。
鄧箴捂著突突作疼的額際,苦澀低道:「不,你從來沒有想過這些,你一徑任性自私,只顧自己痛快……」
鄧細面無血色,喃喃道:「我想過好日子又有什麼錯了?若不是爹娘做錯事連累了我,我現在還是南陽鄧氏長房貴女,多的是名門世家子弟求娶……我至於委身陳大郎君那種貨色嗎?」
鄧箴滿眼失望地凝視著這個早已迷失了心竅的妹妹,只覺渾身說不出地發冷。
四週一片窒息的靜寂,良久……
「事到如今,你心裡也該有個章程了。」她悲哀地看著鄧細,緩緩開口。「姊姊教不好你也護不住你,若你心中怨我,我也無話可說,可是命是你自己的,路往後想怎麼走,你自己說了算。」
鄧細聞言猛然抬頭,滿臉錯愕,不知怎地喉頭發乾,心下陣陣發慌。「你……你不管我了?」
「我管不了。」淚水在眼眶中打滾,鄧箴唇角噙著一絲苦笑。「早就管不了了。」
「你\"…你……」鄧細臉色一白,驚慌失措了起來,抖著尖聲道:「你怎麼能不管?你是長姊,爹娘不在,你就該照管我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