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定伯面色尷尬了起來,亡羊補牢地試圖解釋道:「陳老大人真是誤會了,屯騎可是關北侯掌握的人馬,並非我那青衣甥兒……」
「誰人不知四大侯情同兄弟?」陳老族長猛地一拍檀木案,額際青筋直冒。
安定伯臉色一陣青一陣白,隨即陰沉了下來。
「安定伯,」鄧氏老族長慢條斯理地捧起了茶碗,緩緩飲了一口, 「你也不想當年的事拆穿吧?」
安定伯這下子表情真的難看之至了。
「我們並不想與鎮遠侯府為敵,只要族中兒郎子弟於朝中仍有一席之地,貴青與世家之間不是非分個你死我活不可。」鄧氏老族長放下茶碗,眼底流露出的威脅令安定伯心驚膽戰了起來。「安定伯爺,你說是嗎?」
「……我知道你的意思了。」
第5章(1)
大車檻檻,毳衣如莢。豈不爾思,畏子不敢。
大車嗥嗥,毳衣如螨。豈不爾思,畏子不奔。
谷則異室,死則同穴。謂予不信,有如皦日。
——《詩經·王風·大車》
蕎村——
陳家在受寵若驚地招待了遠自京城而來的尊貴伯府管事,以及偕同而來的陳氏本家兄弟後,原是有些顧忌的態度一掃而空,立時將鄧細未婚淫奔失身的事兒捅到蕎村相關職司的裡正處,登時全村嘩然!
鄧箴家等不到陳家來人,卻等到了怒氣沖沖殺氣騰騰的蕎村村民。
「鄧細!你這個淫賤之人,簡直丟盡了我們蕎村人的臉,還不快快滾出來受死!」
「來人,押那鄧氏女到蕎村祠堂大刑受審,像這等玷污了蕎村民風的罪人,就該重打五十大棍,而後捆石沉潭!」
「我就說這賤妮子一雙賊眼生得桃花,必不是個安分的,看看,連陳大郎君那等好兒郎都敢勾引,說不得早就是人盡可夫了。」
「喂喂,魏二,你平素最是風流了,該不會……嘿嘿嘿!」
「那可不?」人群中那個尖嘴猴腮、名喚魏二的一臉得意洋洋,故意道:「這小娘皮滋味可美了,銷魂至極啊,不過是她主動央小爺睡她的,小爺可沒犯法。」
人群響起一陣淫穢不堪的哄堂大笑,其中十數名蕎村婦人卻是漲紅了臉,鄙夷不屑地連連呸了起來。
「幸虧沒替我兒求娶鄧氏女,這小的這麼淫亂,大的又能好到哪裡去?」
「可是鄧家的大姊兒向來賢淑溫柔,說不定是被這個妹妹帶累了,你們可得找對正主兒,別錯罵了好人。」
「那可難說,畢竟是同一個爹娘生的呀!」
屋內的鄧細臉色又青又白,氣得渾身發抖,若非鄧箴死死攔著,早就要衝出去和他們拚命了。
鄧甘和鄧拾嚇得躲在牆角,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滿是恐懼地望著外頭咆哮叫罵、好像要把人吃了的村民。
「大姊姊 甘兒怕。」
「怕,我怕……」
鄧箴心疼萬分,強忍著憤怒與不安,柔聲喚道:「甘兒、拾兒別怕,你們先回房,不管聽到什麼都別出來,有大姊姊在,不會有事的。」
鄧甘和鄧拾遲疑地看著大姊姊,又怯怯地瞄了一旁面色難看的小姊姊,最後還是乖乖地手牽著手蹭回房裡去了。
鄧細怨毒地看著鄧箴,明明害怕事情鬧大了,可一想起這個姊姊永遠一副泰山崩於前仍面不改色的沉穩神情,心裡翻騰著滿滿的不是滋味。
為什麼一樣是被除族的鄧氏女,相同的窮困度日,為何她依然有著世家女的教養與矜貴之氣?
為什麼……自己明明比她美麗奪目,比她聰明百倍,卻還會淪落到今日人人喊打的悲慘境地?
她不服!她不甘心!
緊閉的木門被撞開來了,鄧細回過神,麗色灼灼的臉蛋霎時灰敗如土,不假思索地朝鄧箴身旁躲去,隨即一僵。
鄧箴卻是一如既往地擋在妹妹身前,神色蒼白卻清冷地直盯著打頭衝進來的一干村民。
「鄉親今日喊打喊殺的,是成心要上門強欺我們孤女幼弟嗎?」
「胡言亂語!」為首的裡正表情凝滯了一下,旋即撫著鬍鬚斥道:「你身為長姊卻教養出了個行止淫亂的妹妹,不思跪地磕頭向鄉親謝罪,居然還先作賊喊捉賊了?」
「我說阿箴哪,嬸子平時最是疼你,可今兒也不得不說上你幾句了。」羅嬸子自人群中擠出來,一臉痛心疾首。
「你妹妹犯了這天大錯事,你做姊姊的難道平時都不管不顧嗎?嬸子知道你養家活口不易,可咱們做人寧可餓死也不能失節,這醜事要宣揚出去,被戳脊樑骨的可不只是你一家四口,還是咱們蕎村全村上下老少呀!」
「嬸子你誤——」鄧箴眸光一黯,胸口悶痛。
「別貓哭耗子假慈悲了!」鄧細衝口而出,美眸怒火閃閃,彷彿想燒盡眼前這些自以為是的噁心村民。「我鄧細一人做事一人當,別攀扯到不相干的人身上去,她——她是我姊姊又如何?我爹娘既不在了,她也拘不得我!」
鄧箴心一緊,想也不想地低喝了一聲。
「細兒住口!」
「我為什麼要住口?這些人平常也不見得待我們多好,一有個風吹草動就當自己是什麼了不得的人物,指手畫腳「你這不要臉的賤婦就該打折手腳沉潭,還敢在這兒詆毀叫囂眾鄉親?」老村長瞥見伯府管事示意的目光,迫不及待的怒喝,「來人,既然身為苦主的陳家已經將鄧氏細兒告上了,咱們還跟她囉嗦什麼?還不快快將人押到祠堂!」
「對!押她到祠堂!」
「沉潭!這等賤婦一定要沉潭!」
鄧細不敢置信地瞪著如狼似虎的村民們,腦子轟轟然。
「不,陳郎怎麼可能這樣對我?明明是他心悅我,他說他要娶我的,我不是……我沒有淫亂,我們訂了鴛盟的!」鄧細神情恍惚,下一瞬尖叫了起來。
「就是陳大郎君具狀作證,你先是勾引他在前,又騙婚在後,你們鄧氏姊妹一心訛詐他,狀紙上字字清楚,你還想抵賴嗎?」裡正也開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