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貴人也來得真巧。」鄧箴目光清冷,掃過伯府管事,嗤地笑了。
第5章(2)
伯府管事內心難掩幾分驚駭之情。本以為不過是個村姑愚婦,在他們一連串迂迴進逼、紅臉白臉恫嚇下,定會嚇得下跪求饒,哭哭啼啼,滿口感恩戴德……
可那鄧大娘子黑白分明的一雙清亮眼眸,卻彷彿一柄利劍深深洞穿了他們這場把戲——「難不成老夫這善心還發錯了?」伯府管事面色漲紅,惱羞成怒了起來,高聲冷喝道:「做人分不出好歹,便是死了也是糊塗鬼,早知如此,老夫又何必枉做好人?」
「伯府扣在我手上的四十九顆狗頭,看來是不想要回去了?」一個低沉嗓音似笑非笑的響起。
眾人眼前一花,鄧箴迅速回過頭去,愕然地看著高大魁梧的燕奴,淵停嶽峙地佇立在房門口,身旁緊跟著的兩隻小豆丁不是早該躲進房裡去避難的甘兒和拾兒嗎?
「好呀,鄧大姊兒,你屋裡原來也窩藏個野男人,偷人都偷成鄧家的家風了!」人群中有人怪笑了起來。
伯府管事卻不啻見著了惡鬼閻羅,老臉刷地慘白了……
有個不起眼的漢子悄悄地退出人群,趁機消失無蹤。
「放屁!」忍了許久的鄧細大吼,滿眼憤恨地道:「你們不就衝著我來的嗎?來呀,要沉潭要殺頭,我鄧細都認了,反正也是我瞎了眼,被狗咬了一口——」
燕奴瞥了她一眼,「還輪不到你說話,嫌自己惹的禍還不夠煩人嗎?」
「你又是什麼東西?」鄧細又羞又惱,卻在接觸到他煞氣冰冷的目光時,不自禁狠狠一抖。
「燕、燕大人……」伯府管事兩股顫顫,結結巴巴的開口,哪裡還有方才貴人的氣派?
裡正和老村長心頭一悚,下意識後退著想躲進人群。
「鄧大娘子是鎮遠侯府的人,」燕奴懶得看注定是死人的伯府管事,眼神銳利的環視蕎村眾人。「我家侯爺甚是賞識她的庖藝,若有人惹得她不快,便是存心壞了侯爺的胃口……我倒想看看,究竟誰有那麼大的膽子?」
鄧箴呆住了。
恩公,他是鎮遠侯?
竟是那個百戰百捷、名震天下,皇上金口暱稱「朕之鎮國玉獅子」的鎮遠侯爺?
蕎村眾人頓時傻眼了,嚇得撲通撲通跪成了 一片。
「大人饒命啊!」
「小民、小民怎麼敢給侯爺添堵?這都是誤會、誤會……」
「往後我們再也不敢了,求大人饒了我們吧!」
「都是裡正、村長還有那個勞什子的貴人哄騙我們來的,大人明察啊!」
情勢急轉直下,原本氣勢洶洶的眾人下一刻像夾尾狗般哆嗦著連滾帶爬逃出了鄧家,最後只剩下自知大難臨頭的伯府管事和鄧家姊弟,以及愉悅獰笑的燕奴。
「說吧,」燕奴一臉嫌惡,腳下狼靴頂起了跪地垂首顫抖不己的伯府管事下巴,「李羿又讓你幹什麼好事了?」
「老奴……老奴……」伯府管事汗出如漿,瑟瑟說不出口。
燕奴冷笑一聲,「便是你不說,爺也知道李羿又想盯著侯爺看上的人作祟,不過你大可以滾回去告訴他——,侯爺念他是不懂事的表弟,我可和他沒有半點親緣干係,若是他再敢惹侯爺不舒心,伯府就等著掛白幡吧!」
「是……是……」伯府管事已經決要嚇癱了。
「滾!」
片刻後,心裡也不知是甜是苦是澀的鄧箴低聲歎了口氣,拉著滿面驚疑震驚的亂細和滿眼崇拜的弟弟們,深深感激地對著燕奴跪了下來。
「多謝燕大人出手相救。」
燕奴哪裡敢受主子另眼相看的小娘子的禮,二話不說忙閃身到一旁,清了清喉嚨道:「不過隨手教訓了個狗奴才罷了,不必放在心上;我今日來實則另有要事,是想請小娘子到京城鎮遠侯府走一趟。」
「這……」她遲疑。
「侯爺舊疾發作,已一天一夜半點米水不進,」燕奴眼神一黯。「太醫說那猛藥不可空腹飲下,否則脾胃受創甚劇,將咯血不止。」
鄧箴臉色一白,一想到那清皎似月的溫潤男子竟受此病痛折磨,只覺心都擰成了一團。
「我立時跟燕大人進京!」儘管家中諸事糟亂未理,鄧箴還是毅然決然地應下,回頭對鄧細沉聲吩咐道:「妹妹,你在家中好好照顧甘兒和拾兒,至於陳家的事,咱們有的是時候同他們細算這筆帳,你別擔心。」
「姊姊,我……我也跟你去。」鄧細衝口而出,頂著燕奴譏諷的眼神,硬著頭皮道:「今日若非藉侯爺威勢,妹妹只怕也逃不了這一劫,我、我真的也想盡些綿薄心力,就是為奴為婢、服侍侯爺於病榻前也是應該的。」
逃過大劫後的鄧細心思又活了,方才一度的內疚悔愧終究敵不過天性裡的自私貪求,只要見著有一絲往上攀的可能,就絕不願錯過。
「嗤!」燕奴笑著,眼神冷了,戲諸地問鄧箴:「鄧小娘子,令妹跟你確定是同一個爹娘生的?」
「你——」鄧細氣紅了臉。
鄧箴眸光灼灼地注視著妹妹,眼底失望之色越發濃重。「細兒,我原以為你吃一虧長一塹了。」
「姊姊你……你在說什麼?」鄧細心虛地一跺腳,氣惱道:「難道就只准你自己攀高枝兒,卻不許我報答恩人?
你明知道如果我們……我們有人撐腰,哪裡還有方才被那群混蛋下等人欺上頭來的窘境?」
鄧箴閉上了眼,胸口一陣冰涼痛楚。
這個妹妹……終是屢教不改。
燕奴同情地看著鄧箴,摩挲著下巴——難怪自家主子會對這鄧小娘子一見生念,原來兩人都有相同坑人不倦的親眷。
「細想想,你這妹子到陳家做妾也不錯。」燕奴閒閒地道。
那話語中的森冷和警告之意,霎時令鄧細打了個大大的寒顫,當下不敢再胡攪蠻纏。
鄧箴到灶下取了兩瓦罐自製的面醬和烏梅脯,用一方老舊卻乾淨的布巾裹了起來,想了想,也不知自己一去會耽擱幾日方回,便取了兩百文錢給鄧細,另外還偷偷數了二十文給鄧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