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連日的習射讓身子十分疲憊,可第三日,她還是早早便起來梳洗完畢,將一頭長髮紮了個辮子挽在腦後,又穿了一身深紅的騎裝,胡亂往嘴裡塞了些點心,便往前兩日習射的空地而去。
大後日,皇兄便要驗收成果,今日便要開始加習騎射,她想抓緊時間多練習一會,索性便早些起來。
那日一不小心,她竟不知不覺說出了心底的話,幸而她轉得快,他應當認為那只是她的玩笑之語吧?
不能,不能洩露。她對他的那點心思,絕不能再有洩露;他心裡,可是已經有了其他人呀……
可若能離他遠些也就罷了,偏偏這幾日又都相處在一起,她得費上好多心力,才能讓自己看起來表現如常,一顆心整天提得高高的,怎麼也放不下來。
天才濛濛亮,女眷營地這兒一片安靜,可遠遠的已隱約傳來人聲、馬兒嘶鳴聲,明悅芙知道是隨軍正在操演。
露水都還未退盡,這山中秋晨一片涼意,饒是披了件披風才出帳,她依然有些哆嗦,只得宿著脖子,雙手緊緊交握著取暖。
沿著營地邊緣,她慢慢的走向空地,因著這般寧謐的氛圍,像極了她在西南時晨起的時光,明悅芙垂眼想像著,嘴角帶了絲淺淺笑意,沒注意到前方匆匆走來一人,兩人撞了個滿懷,灑落了一地的東西,那人低呼一聲,連忙蹲下去,七手八腳的將那些花草迅速拾起,重又包好,快得讓明悅芙看不清那是些什麼。
她退開兩步,才發現那是薇姑娘。
「薇姑娘,你沒事吧?都怪我,沒看著的邊走路,真是對不住。」明悅芙對這個看起來冷冷淡淡的女子總是和顏悅色,對她感到親近,是以雖然那薇姑娘神色一如往常的疏離安靜,她依然笑著開口。
「容薇見過纖華公主。容薇行止粗莽,衝撞了公主,還請公主責罰。」薇姑娘卻顯然不買她的帳,冷著一張臉恭敬的行了禮,開口便要責罰。
「你快起來吧,說什麼責罰呢,我也沒傷筋動骨的,罰下去多不划算。況且這兒沒旁人在,也不需要做做樣兒……地上露重濕冷,你快些起來,別真傷了身子才好。」明悅芙平日和菱兒沒大沒小慣了,突然見到薇姑娘這般行止,有些慌了手腳,急忙的將她扶起,心裡一邊感歎著在芳華宮裡當差的是不是早已習慣如此,一丁點兒小錯處也不能有,動不動便要受罰?
薇姑娘顯然沒想到這位公主竟親自把她扶起來,還對著她笑得那般真誠,一時有些怔愣,待回過神來,明悅芙已逕自拉著她的手不放,臉上滿是明朗笑意。「這麼一早的,薇姑娘做什麼去了?」
「……容薇奉芳華公主之命,採集些鮮花回營帳綴飾。」薇姑娘答著,有些不自在。這位纖華公主身上找不出半分虛偽作態之意,甚至還帶著一種名為關心的神色。
當她意識到那神色不知不覺中已影響了她時,那和緩許多的語調早已自她唇間流逸,不由得在心底微微惱怒,神色較之方才更為僵冷許多,不等明悅芙再說,便又冷冷道:「多謝公主關心。芳華公主醒來便要見到這些花草,今日已有些晚了,請恕容薇不能再談,先行告退了。」
言畢,便匆匆繞過明悅芙,腳步飛快的走了。
明悅芙微張著嘴,轉頭看著那個匆忙的背影,最後只是輕輕一笑,便把這件小插曲拋至腦後。
她一個人練習了一些時候,巡視完全營的柏雲奚才出現在空地上,還把她那匹棗紅色的馬牽了過來。
她的騎術雖不算差,卻也說不上有多精熟,平日縱馬奔馳尚可,但想著等一會要放開韁繩拉弓,明悅芙便感到手心裡直冒著汗,甚至起了想要逃跑的念頭。
最後是他的一句話,讓她毅然背著弓上了馬。
「公主無需擔心其它,有我在,斷不會讓公主少了一根頭髮。」
一切都只是一轉眼間的事,可她事後回想起來,那畫面卻是如此清晰緩慢。
本來都是好好的,柏雲奚讓她自控著馬兒慢慢兜圈子,等她習慣了,再放開雙手,最後,才加上拿弓搭箭。
比想像中的更為輕易些,明悅芙放鬆了一絲心神,拿眼偷瞧著陽光下的柏雲奚,他正騎了另一匹馬,就在她近處跟著她,他顯是從軍營直接過來,那一身銀白軟甲閃得人眼睛生花,英氣勃勃,教人無法直視。他坐得直挺挺的,全副心神都放在她身上,她知道他是在履行方纔的承諾——他會好好保護她。
這個認知讓她臉上微微一熱,卻又暗自欣羨超那個留在他心底的女子,想像著在他的馬上,有一雙儷影依偎,停在湖畔垂柳之濱,共賞夕照景色?
心,還是有些微微刺痛,可已不若先前那般難受了,她想她應已是慢慢接受了。
然後事情便發生了。
她舉起弓,搭上箭,慢慢對準了靶,然後緩緩拉開,可那弓木在她要拉滿的時候,啪的一聲,斷了,那巨響驚著了馬兒,先是人立嘶鳴,接著又突然狂奔起來,她只得扔了斷弓緊緊抱住馬脖子,腦子裡糊成一片,只知不能掉下馬,林子裡橫在路旁的細小樹枝險險擦過她的臉,她臉上微疼,卻也顧不上伸手去撫。
然後是柏雲奚,他縱馬跟了上來,不知怎的就上了她的馬,把她緊緊護在懷裡,一手拉住韁繩,可那馬還是死命的往前奔,似有不死不休之勢。
然後,他當機立斷,帶著她滾下馬來,那劇烈的旋轉讓她只覺頭昏眼花,失去了思考的能力,直至撞上一棵大樹,兩人才終於收住了勢頭,停了下來。
由始至終,他都將她密密的藏著護著,那溫厚大掌一直扶在她後腦上,熨熱了她整顆心。
第4章(2)
明悅芙縮在他懷中,猶自驚魂未定,大口喘氣,過了好一會兒,才後知後覺的發現,她身上只有一些細小擦傷,而此時她正伏在柏雲奚身上,兩人身軀緊密貼合,契合得無一絲縫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