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來不及為這般親密的姿態感到尷尬,她便察覺他額際泌出細密冷汗,明悅芙心知他必是哪裡受了傷,慌張的爬坐起來,顧不上避嫌,幾下便解開柏雲奚的衣物,檢查著那個被她壓在身下、為她擋去所有衝擊力道的人。她眼眶早已泛紅,心中依然餘悸猶存,卻硬是咬著唇瓣,沒有落下半滴淚來。
柏雲奚的身軀十分精實,膚色曬得有些深,肚腹那兒還有一道長長的疤痕,看那顏色,顯是近幾個月來的新疤,看上去十分沭目驚心。她很快的發覺他的手骨斷了,只略略一遲疑,便迅速起身,找了許多斷枝來,接著轉到一棵樹後,脫下了乾淨的裡衣,撕成布條,然後才回到他身邊,熟練快速的替他包紮起來。
由於傷得不輕,柏雲奚並未多費力氣開口阻止,只是盡力維持著淺淺平緩的呼吸,保持神智的清明。方才空地邊亦有巡衛,公主出事,他們必然會帶人來尋,只要支撐到有人來就行了,可在那之前,他必須穩住明悅芙的驚惶。
出乎他意料的,她雖然一副驚魂未定的樣子,卻只是微微紅著眼眶,一滴眼淚都沒有掉,很快的恢復了鎮靜,甚至他本想隱瞞斷骨之事,她卻極其熟練的檢查了出來,還替他包紮好,讓他感到那痛苦減輕了些。
一個嬌生慣養的公主怎會對療傷之法如此熟稔?她甚至連一聲驚呼都不曾有,要換作其他女子,經過方纔的變故,也許早就摔下馬來,或是當場昏厥,就算發現他受了傷,可能也只會掩面哭泣,等人來救。
再一次,柏雲奚對眼前這個公主另眼相看。
包紮完,明悅芙跪坐在他身邊,將他扶起來靠著樹幹坐好。做完這一切,她這才開口:「柏將軍,很快就會有人過來……你安心坐著,別亂動……」一邊說著,身子還有些微微顫抖,一向紅潤的臉頰此刻只餘一片蒼白,還帶著一道血痕,想是方才被細枝給劃傷的。
他看得出來,她擔驚受怕到現在,已是極限了,那雙總是帶著笑意的大眼裡此時卻盈滿擔憂和惶然,他發現自己不喜歡她這般無助的樣子,她應該要笑得明媚歡快,一如他記憶中那個聲音笑出來的樣子。
「我沒事,不過是斷了一隻手。」柏雲奚微笑的抬起沒受傷的右手,把她交握在膝上冰涼的雙手包覆起來。「公主應該要慶幸,這傷是在我身上才是。可惜微臣保護不力,還是讓公主的臉受傷了。」
他本意是想安慰她,可誰知這話才剛說完,她一直沒有掉下枷艮淚突然便滴滴答答滑落,他怔愣於那瞳眸皇的水光盈然,聽見她抽抽噎噎的開口:「我……一我並不重要……將軍這隻手,還要上陣殺敵……還要保家衛國……這條手臂,比起我的手……不,比起我整個人……都還要寶貝……將軍這樣說……教芙兒情何以堪……」
她看重他,在她心中,他的一條手臂竟比她整個人還要重要!
柏雲奚被這話裡顯而易見的事實驚得有些呆滯,心下彷彿有什麼被輕輕撥動了。
他啟唇正想說些什麼,韓衡已領著一隊人馬找到了他們,察覺到自己還握著她的手,他有些狼狽的輕輕放開,悄悄縮回了手。
對這一幕有些曖昧的景象,韓衡卻沒有注意到,他見柏雲奚顯然受了傷,一旁的纖華公主似也受了不小驚嚇,正洶湧落淚,一時間大驚失色,急急的跳下馬,單膝跪地說道:「屬下營救來遲,致令公主受驚,將軍遇險,實是罪該萬死!」
明悅芙還是止不住淚,只是胡亂搖頭,柏雲奚只得開口:「不要緊。快派人送公主回營,請御醫來看看公主是否無恙。」他說著,便想撐著樹幹起身,韓衡趕緊上前來扶,一旁的明悅芙卻早先一步接過他的手,搭在自己肩上,這舉動讓柏雲奚和韓衡都是微微一愣,可她自己卻似乎絲毫未覺。
一旁這些侍衛都是常年在皇家當差的,早已練就一身視若無睹、充耳下聞的本事,個個都若無其事般的神情;而且早已有宮人收到傳信急急駕著車子趕了過來,一番忙亂之後,總算把兩人都在車內安置好了,韓衡這才吩咐回返。
他們兩人就這樣有些狼狽的回到營裡,自然,這件事也驚動了景泓。
公主所用之弓出了問題,還因此讓重臣受傷,皇上大為震怒,下令徹查此事,同時柏雲奚自述護主不力,願請降罪,皇上恤其帶傷,早已發旨,暫不言罰。只待詳情水落石出後再予究責。
帳子裡很安靜,景泓和柏雲奚坐在桌邊,兩人表情都十分凝重。
「那弓已命人撿了回來,驗過上頭的斷口,確是先為利刀切割後再黏平,還有細細漆過的痕跡,這件事……並不單純。」
雖然一切看起來都像是意外,可明悅芙一個小姑娘,如何會有那麼大氣力,能硬生生將這用紫檀木所製之弓折斷了。
更別說馬雖受到驚嚇,可畢竟受過訓練,若是當下控韁得法,還是能安撫住馬兒的驚躁,但當時那馬兒簡直就像是發了狂似的狂奔,怎樣都止不住。
柏雲奚身為此次隨駕護衛,自然對固山原地形瞭若指掌,當時情況危急,再往前奔便是一個小崖,崖雖不高,可連人帶馬的摔下去,絕不會只是斷了一條手臂那麼簡單,是以他才帶著明悅芙直接滾落馬下。
「這使計之人好歹毒的心思。朕令你教習芙兒弓術,若是這當中公主出了半分差錯,定要唯你是問,若今日你未曾受傷,朕還得降罰於你,以此造成君臣嫌隙……哼,那人如意算盤打得倒是精得很。」
「依臣之見,那西狄細作果然還在朝中,皇上若是非但不責罰我,還獎賞無數,那細作肯定急得跳腳,一計不成再生二計,咱們便可來個甕中捉鱉,順籐摸瓜……」